那門後仿佛是另一個世界,門前是粉白蓮花,門後是蔥鬱竹林。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說得大概便是這般意境。
竹林間辟開了彎彎曲曲的小道,小道那頭在青竹遮擋下若隱若現,看不分明。
穿過去,才知道那林子後頭藏著的是一排木屋,每間屋門前都掛有名牌,書著充滿禪意的房名。
沈長清一眨眼,竹林倒伏,木屋焦黑碳化,燒了一半的名牌上濺滿血跡,斷裂的竹子上穿著一具具身著僧衣的屍體。
腸穿肚爛,血流成河。
再一眨眼,綠意盎然,先前一切都成了錯覺。
顏華池拽拽他衣袖,“師尊,看前麵。”
還是那竹林,還是那木屋,隻是白晝轉為黑夜,而屋前多了二人。
“麻煩你了,陳施主”。
是那個方丈,隻不過這時候的方丈還隻是個小和尚。他捂著嘴咳得厲害,陳大夫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給他順了氣,遞給他幾個用細繩紮好的藥包。
“些許寒症罷了”,陳大夫身上自帶一種文雅氣質,柔聲囑咐,“這藥每日煎服,藥錢就不必給了。”
光聽聲音就知道是個心善之人,他道,“我怎麼好拿菩薩的香油錢呢。”
方丈接過藥包,合掌躬身,“天色已晚,施主請留宿本寺,明日再下山。”
陳大夫衣著仍舊樸素,不過沒打補丁,看得出來他此時還沒有那般窮困潦倒。
“這是從前發生過的事嗎?”顏華池嘖嘖稱奇,他仿佛在看話本,而此處被作者標記為主線,還運用了倒敘。
沈長清皺眉,那個方丈看陳大夫的眼神很不對勁,就像——
顏華池剛好向他投來目光,那目光似烈火,在他眼底燃燒,仿佛要把他燒成灰燼。
如出一轍。但又不同。
顏華池目光坦然,而那方丈的眼神,總感覺色眯眯的。
陳大夫注意力全在看病上,沒有察覺。
沈長清食指向前撥出,顏華池笑問,“又是鬼門關?閻王爺,什麼時候也教教小的這招?”
沈長清手一頓,“你學不了——為師不記得怎麼學會的了……”
他抓起徒弟的胳膊,“穿過鬼門,我們就能與詭域裡的人交流了。”
沈長清用了“人”字,因為在詭異之地,這些境界未明的死人會以為自己還活著,並且重複生前的日子。
而這個詭異之地,牽扯的死人,貌似有點多。
“先前他們聽不見我們說話,也看不見我們嗎?”顏華池沉吟片刻,“難怪我們被無視了,就師尊這個氣質再加上徒兒的容貌,想不引人矚目都難。”
沈長清的目光帶了點審視,小徒弟長得確實不錯,但沈長清無動於衷,麵無表情擦肩而過。
他從竹林中走出,略一拱手,“不知貴寶寺可否留宿?借住一晚,明日便走。”
方丈和陳大夫都被嚇了一跳——這人一身青衣長袍,又從竹林走出,在暗沉的天色嚇如同忽然冒出一般。
顏華池卻好辨,白衣之上映了月光,朦朦朧朧好似仙人。
“這……這位白衣公子也是借宿嗎?可這禪房隻剩一間,二位……”
顏華池微笑著插話,“我跟這位青衣兄台一見如故恨不能立刻促膝長談,一間就夠了。”
方丈沒有拒絕的理由,點了點頭,去告知主持了。
沈長清進門,拉開竹椅端坐桌前,手執長柄去撥那燈芯,讓它燒旺一點。
“師尊,夜深了,該就寢了。”
那聲音貼著他後頸,帶著幾分蠱惑意味。
沈長清不動,那手就從他肩頭穿過,交握於他胸前,聲音低沉,“昨夜就沒怎麼休息,您要是躲弟子,大不了弟子今晚打地鋪。”
沈長清看著窗外,草葉凝成的露珠在星光下閃爍,屋裡地麵上的潮氣直往褲管裡鑽。
他歎息兩聲,“沒躲。”
沈長清站起身,褪下外衫搭在桌案上,朝床邊走去,“你睡裡麵。”
在詭境裡睡著是非常危險的,他本來沒打算睡。
睡在外頭,一會要出個什麼事,他也好及時解決。
他轉身準備招呼徒弟上床,一回頭唬得幾乎要魂飛魄散,良久後,蒼白臉色才漸漸轉為濃鬱的深紅。
紅得仿佛要滴血,嗓音裡少見的帶了些氣急敗壞。
“顏華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