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缺的你,儘善的心 秋霜還未儘消,……(2 / 2)

“縣老爺罵我老鷹不要臉,讓衙役拿著紅木板子掌我的嘴,那衙役打偏了點,我這隻左眼就半瞎了。

“所以啊兄弟,今早真的不好意思,我老鷹雖然眼尖,卻一個眼睛好一個眼睛不好,有點斜視,差點傷了你,你彆往心裡去。”

“你們這些最早跟著謝教主的人……是不是或多或少都有些殘疾?”沈長清目光微動。

“是”,鷹眼大大方方承認了,“大哥他也不是正常人,他右手有六根手指,他以前待的村子覺得他是個怪物,把他爹娘看作妖精給活活燒死了,他逃了出來,自己砍掉了自己多出的手指,在山上做起了胡子。”

“你是不是也奇怪今天一直沒有看見老四?其實老四有腿疾,他雙腿癱瘓不便行動,常年待在黑黢黢的山洞裡,性子孤僻,不喜歡見光,不喜歡見人,他每餐的飯食都是老五送過去的。

“老四不喜歡吵鬨,老五不喜歡說話,隻有出了大事,大哥需要老四幫忙的時候,他們才有一點交流。”

他們在山上,很和諧,但這溫暖的和諧裡,總摻雜了些悲哀。

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相識,抱團取暖。

沈長清若有所思,謝三財給了這些人一個家,他不想看著謝三財把這些人領上絕路。

以謝三財的底蘊,此時造反無疑是自尋死路。

筏子一個接一個入了水,東西被人搬上筏子。

夜色降臨,而鷹眼的講述還在繼續。

“你是劉先生的朋友,我老鷹說句公道話,劉先生是個好官,我老鷹此生最恨當官的,可劉先生是個例外,當年就是他為我老鷹平反,放我老鷹出獄,還處置了當初的縣令。

“劉先生上山的時候,是我老鷹引薦的。”

鷹眼把一盞小提燈掛在筏子上,四周的人舉著火把,他的臉在火光裡忽明忽暗,“我知道你來曆不凡,如果可以,請你一定替先生申冤。”

“百姓看不見他的付出,而他也從未來得及解釋過什麼。”

沈長清看不懂鷹眼臉上的情緒,那情緒太複雜,又太淡,好像把很多種顏料投進汪洋大海,色素混雜,又很快消失在海裡,於是再也分不清明。

“他們說,是先生貪賄,克扣了修河道的銀子,才致使宣河決堤。我老鷹人微言輕,解釋過了,沒什麼人信。”

山上的陸陸續續快來齊了,擁擠在一處的人群向兩邊讓開一條窄路,謝三財和顏華池一前一後走過來。

“下水!”謝三財一聲令下,眾人立刻行動起來,跳上小筏子。

幾個嘍嘍齊心協力推了一個大木排入水,胖乎乎的老五背著老四先上去了,謝三財緊隨其後,他架著被放下來的老四,老五找了塊光弱的地方躺下來,謝三財扶著老四,慢慢把老四放在老五的肚皮上。

老四用頭巾遮了大半張臉,坐在老五綿軟的肚子上,低低道了個謝。

鷹眼輕咳兩聲,剛要拉沈長清一起,一隻白皙的手忽然撞入視野,他便眼睜睜看著二當家把人扶上了木排。

他有些尷尬地搓了搓手,動作麻利跳上木排,卻因為偏了點,差點掉水裡。

還是謝三財反應快,拽了他一把。

剛才推木排的幾人上了小筏子,還有一人拿著竹竿上了大木排。

那人把竹竿往地上輕輕一撐,筏子就離岸遠去了。

水麵渾濁,模模糊糊倒映著星和火光。

眾人盤腿坐下,隻留幾個人輪流劃水掌舵。

他們要穿過好幾座城池,再從一條溪穀中間到達七十裡外的牛駝山。

那裡是另外一個大胡子的老窩,他們此去是要兼並或者直接攻占牛駝山。

牛駝山不在益州,但離益州邊界處不遠,那溪穀隻有常年在山裡走動或者運鏢的老人才知曉,從那邊過去不會引起官府注意。

木排縫隙有些大,難免會有水漫上來,沾濕眾人的衣。

胖子的衣裳濕得最多,在秋風裡,他有些抖,牙齒上下打著架。

“你…”老四忽然出聲,仍舊低著頭“讓大哥扶我下來……”

“四…四哥,你,你腿不…不能受受寒”,老五強撐著笑道,“我…我肉……肉多多多,不不…怕冷…冷。”

老四就沒再說話,光影移動到胖子身上,把老四整個人籠在陰影裡。

他畏光,可此時卻無比希望早些天亮。

好讓那陽光,驅散這小胖子周身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