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了嗎?”
而他麵前的“宋重雲”,眼眶紅紅,聲音柔軟,充滿委屈:
“彆殺我……要我做什麼都行。”
一向殘酷冷血的蕭知非生平頭一次,感受到了冰冷心臟裡一晃而過的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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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安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客棧的,他隻知道自己一閉上眼睛,浮現出來的就是那被血染紅的泥,滿地的屍體,人首分離,扭曲的厲害,死狀駭人。
“啊!”
他尖叫著驚起,渾身虛汗連連。
“做噩夢了?”
昏暗中,蕭知非的聲音如新雪一般,厚重乾淨。
顏安青還是怕他,但他知道此時此刻,蕭知非不會輕易再殺他了。
意外穿越到陌生時空的他,長了一張和廢太子一模一樣的臉,也正是這張臉,救了他一命,但也同樣是這張臉,將他拽入了另一個深淵之中,與虎謀皮。
他知道從現在開始,自己再也不是那個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美術生顏安青,而是三歲被立為太子,十三歲因母家謀反而牽扯其中被廢為幽王,發配至苦寒北境封地十載的廢太子宋重雲。
而如今,老皇帝病重,急召宋重雲回京麵聖。
在回京的路上,突遇黑衣人刺殺,宋重雲已經死了。
而他,從今以後,就是宋重雲。
他望了一眼,隻見幽暗的光線裡,那人坐在背對著他的窗邊,腰背挺直,略顯得有些瘦削,散落的烏發翻飛攪動,如這黑不見底的夜一般。
“不睡了?”
他緩緩轉過身,銀色的月華灑在他的麵上,將他襯得更像是沉入凡塵的仙君。
顏安青移開了對視的目光,他感覺自己再多看一秒,腦袋就會被人扭下來。
“我什麼時候能做回我自己?”
他不想當什麼宋重雲,不想當什麼廢太子,不想跟這個瘋子一起回京城,更不想摻和進這個危險的朝堂之爭裡。
他隻想做他自己,做顏安青。
“什麼時候?”聽到顏安青的問話,蕭知非突然低聲笑了出來,回蕩在空曠的黑夜裡,和著風聲,更添幾分寒意,“這個問題,我沒想過。”
顏安青掀開被子,跑到了蕭知非的身邊,他赤著腳“咯嘰咯嘰”在地板上踩得直響,“那你,可以想想嗎?”
“嗯?”
“憑什麼呢?”
蕭知非已經換下了那件染血的黑衣,新換的白衣胸前隱隱透出一絲鮮紅。
顏安青的視線從那抹鮮紅上劃過,抬眼:“憑你需要我這張臉,憑我對你以身相許,憑你我需要一紙婚書。”
蕭知非笑了,彎起的長睫上撒著月光,透出一層銀色的光暈。
“我向來不喜歡被人威脅。”
話是笑著說出來的,卻讓顏安青毛骨悚然。
“那……那我不乾了,你殺了我吧。”
遙遙無期的生活沒有盼頭,他不想終日過這種舌尖舔血的生活,還不如就給他來個痛快,說不定他還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顏安青看著桌案上的長劍,舔了舔唇,蕭知非的手指拂在劍上,腕上的佛珠和劍身摩擦,發出叮當聲。
下一刻,蕭知非一把將人拉了過來,手掌狠狠掐在顏安青的脖子。
“嘭!”
顏安青的上半身被砸到了桌案上。
劇痛瞬時襲來,強烈的窒息感讓顏安青一個字都說不來,他拚命地掙紮,用力捶打著蕭知非的胸口,但是他覺得自己的力氣越來越小,直到眼前開始發黑,手腕無力的垂落下來。
就在他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的時候,呼吸突然就順暢了,那隻掐在他脖子上的手移開,捏在了他的雙頰上。
這次沒那麼用力,至少沒那麼疼。
“滾開!”
顏安青雪白的臉頰上被捏出五個指印,他捂著胸口拚命的大口喘息,驚恐的盯著蕭知非。
滾吧,趕緊滾。
跟瘋子談不了條件。
他抬腳想馬上滾開,可是腿太不爭氣軟綿綿的根本站不起來,直接跪在了地上。
黑影罩在他的頭頂,越來越近,顏安青的心狂跳不已,剛才的窒息感他還記憶猶新,不敢了,他再也不敢了。
不要殺他!
顏安青想爬走,離這個瘋子越遠越好,但是他的腿和腳根本使不上力氣,一直無力的在地上打滑。
就在這時。
一隻手穿過他的膝蓋,另一隻手托在他的脖頸上,顏安青被人抱了起來。
這個角度,顏安青剛好能看見蕭知非的長睫,一扇一扇,猶如舞動的蝴蝶翅膀,淡紅色的唇仍舊帶著笑,看起來是那麼的溫和優雅。
他抱著顏安青一步一步往床榻邊走,小心翼翼又危險重重。
顏安青緊張的忘記了呼吸,含在眼裡的淚都不敢輕易落下,直到被人放在床上,才長長的呼了口氣。
蕭知非坐在床邊,替他蓋上被子,眉眼柔和,看起來麵善極了,“夜深了,早點睡吧,明日還要趕路呢。”
說完,他站起身。
“噗!”
吹滅了床頭的燈。
顏安青閉眼前,看見了自己衣袖上染得血,像是一朵美豔的花,在雪白的寢衣上開得那樣絢麗。
睡吧,睡醒了,噩夢也許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