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城
謝樽揣著從陸景淵那裡拿來的銀兩銅錢獨自在市集裡轉了兩圈,背上已經背了不少東西。
這個季節去山裡其實並不是什麼好選擇,寒冷難擋,枝頭蕭條凋敝,動物也大多冬眠,實在沒什麼東西能吃,光是便攜耐放的吃食就要備上不少。
不過留在城裡就更不是什麼好主意了,以趙澤風的權勢和脾氣,封城搜尋實在太過簡單,下麵的人有再多不滿也阻止不了他。
謝樽抬頭看向遠處模糊的山影,有些擔憂。
雪霽後的幾天可不是什麼適合逃亡的日子,漫山遍野的白雪,人行走的痕跡一覽無餘。
“昨日我偷聽到爹娘談話,說今年是最後一年留你在家,一開春便要把你趕到長安去求學呢。”一個豆蔻年華的嬌俏少女從謝樽身邊經過,說道。
“我才不去。”
“那你說了可不算,爹娘這次可是鐵了心了。”
“我才十八,爹娘就這般急著把我趕出門……”
“哎,有些人不會是怕了吧?要是實在不想去,回去好好根爹娘撒撒嬌,說不定還有轉圜餘地呢。”
“嘿,你這丫頭,怎麼跟大哥說話的呢。”
謝樽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了那對兄妹遠去的背影。
十八?
好像,陸景淵也才十七歲吧?卦文上那種沉重的責任與期待,有必要這樣粗暴的壓到他身上嗎?而且如今四海升平,何必過於去糾結那些未來尚未成形的事呢。
一瞬間,剛才聽到的那段簡單的嬉笑,此時在謝樽耳中顯得震耳欲聾。如同一束強烈陽光穿透重重迷霧。
另外,選擇於他而言,什麼時候變成需要逃避,需要拖延的事情了?明明他早就已經做好了決定,他想要帶著陸景淵同行。
謝樽站在原地,從街口卷入的風呼嘯而過,夾雜著冰雪,寒入骨髓。
煙絡橫林,萬物凋敝。
黃山一帶的山林起伏和緩,此時覆上了白雪,就像那夏日的酥山一般,若無那些張牙舞爪從雪地中突兀拔起的樹木枝乾,倒是顯得清麗可人。
由於奉君是尋找山林間棲身之所的高手,謝樽跟著他住林子住了許久,也練得了一手找山洞的好本事。
但是前兩日下了雪,不少山洞口都被厚雪掩蓋,謝樽帶著陸景淵找了許久,才在山巒的東南坡處找到了一個入口被掩埋了一半的山洞,不迎北風,很是適合。
“石頭太涼,我出去找點細木枝之類的搭上再鋪被褥,你……”謝樽上下打量了一下陸景淵。
陸景淵都有他高了,身形看上去也並不單薄,完全是一副能做事的樣子了。
他自己十七歲的時候,被葉安操練以後,玉印塔裡的灑掃可都是他乾。
“那邊的那堆東西。”謝樽伸手指了指邊上對著的東西說道。
“會收拾的都收拾了,不會的,等我回來。”
“好。”
陸景淵答應得很乾脆,謝樽看了他一眼,將信將疑地出了山洞。
不是他不信任陸景淵,主要是在這些方麵,陸景淵著實是沒什麼可信度。
在山林間,謝樽速度極快,找柴火木料這種事對於他駕輕就熟,長枝捆好了便背到背上,剩下地綁成小捆,交錯堆在一起抱在身前,穩當又能保證運量。
回到山洞時,出乎謝樽意料的是陸景淵對於這些日常瑣事也並不是一竅不通,洞裡堆放的東西已經被收拾地有模有樣的了。
謝樽找了些石頭圍成一圈,又把木柴架上點火燒了半天,等黑煙冒儘,橙紅的火光才從木柴的縫隙露了出來。
“你坐那麼遠做什麼?放心,已經好了,快過來。”謝樽招招手讓陸景淵坐了過來。
“這洞裡冷得很,過來暖和點,還好隻是冷,若是氣溫回暖些,溫度沒怎麼上來,石頭縫隙裡的冰卻化了,那一股子濕冷勁才是難受……”
“不過浪跡山河,以天為被,地為席,萬物為友也是彆有一番意趣。”
謝樽絮絮叨叨地說著,手中也沒停下,柴火上架了燒著雪水的陶罐,此時已經騰起了細小的氣泡。
陸景淵安安靜靜地坐著,聽著謝樽說著這山林裡的趣事。
謝樽口中的許多事都是他從未聽過的。
狐狸在雪地裡如何捕獵?高高跳起,身體拉成一條直線,然後前爪並攏向下,咻地一下插到雪地裡抓住獵物。
但通常會抓個空,前爪也很容易受傷流血。
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在陸景淵的世界裡從來沒有人會對他提起。
“哎……要是奉君在就好了,它那身皮毛靠著可舒服了。”
“奉君?”陸景淵難得開口問道。
“哦,我好像沒跟你說起過它,一頭很漂亮的雪狼,是個女孩,在我被師父撿回去之前,我便一直與它相依為命。”
“好奇心重,調皮得很,不過這兩年倒是矜持了不少。”
“之前我宮裡也養了隻兔子。”陸景淵反應過來時,這句話已經脫口而出。
謝樽愣了一瞬,然後笑道:“真看不出來,你還會養兔子,不會是你那掛墜上的那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