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人提前去了教室,人還是來了大半。
程雨生隨便找了個人問:“曾奕潯沒來嗎?”曾奕潯是班長,程雨生有事在手機上問過了,但人還沒回。
冉時問:“曾奕潯是誰?”
對於這個入學入學一兩年卻連班上有誰都不記得的人,程雨生不好解釋,“大一,他生日請全班吃過飯,有印象嗎?”
看人似乎還是不清楚,程雨生又給他翻出張照片,“他的照片我是沒有,但這張圖你應該有印象。”
照片上的冉時很不情願,連鏡頭都沒看,奈何還是被程雨生掰著腦袋強迫入鏡,而程雨生單手舉著手機,笑得燦爛。
它拍攝於兩人認識的第五周多,三十多天過去,兩人之間都還算和諧好兄弟,至少再發生第一個晚上的事情了。
“周六晚上出去吃吧?班長生日。”程雨生出去一般不叫冉時的,這會兒卻又提議。
“叫我?”他連班長是誰都不知道。
程雨生點頭,“他請了全班人,你不去也不合適吧。”
其實五周下來,冉時在程雨生心裡的形象早不是一開始那樣陰晴不定樣了,徐洋說他曠課打架,冉時目前一樣都沒乾過。除了有時候遲了會兒被一些嚴厲的老師指責幾句。
冉時有時候也算溫柔,比如第一晚那事之後,程雨生疼得睡不著,冉時還很耐心地陪他聊了會兒天,什麼時候睡著的程雨生早沒印象了。有時早上喊冉時起床,他還會說起床困難戶的口頭禪“再睡五分鐘”,其實也還…挺,可愛的,吧?
冉時正在打他的消消樂,隨口說:“我像是那種會和同學搞好關係的人嗎?”
程雨生說:“作為你的室友,為了將黨中央寢室法則徹底踐行,你的集體活動我都替你同意了。”
“……”
“我都同意了,你怎麼能不去?”
冉時答非所問:“你看我怎麼樣?”
“帥啊。”
然後發現冉時的笑有點不對勁,他立馬說:“嘴臭,開玩笑的。”
冉時驀地想,程雨生似乎總是讓他無法拒絕,這個人心思單純得他根本不需要猜。
“想哪去了。聽故事嗎?”
有點莫名其妙,冉時想,他怎麼會需要把這些事告訴程雨生?從小到大交流的人裡,真正願意和他走的近一些卻隻有徐洋,可他不願把徐洋當朋友,那樣會很累。
“其實我很討厭你,自大,朋友紮堆。想想可能是你的性格吧,走哪人緣都能好。”
冉時覺得這不像所謂“故事”的開頭,但他本來也不是要講故事,想找個人說一下淤積好多年的事而已,隻是不知道怎麼選到了程雨生。
“我就不一樣,大概初二開始,就隻有徐洋還一直和我玩得不亦樂乎。我不喜歡交朋友,一點也不喜歡,因為我覺得他們好煩。但我姐和我也不一樣,不管她在哪,永遠圍了一圈人在她周圍。”
做一個合格的聽眾對程雨生來說很簡單,在他看來,對方講這類事情的時候自己是不應該以任何立場去勸告什麼的。
一會兒後,冉時莫名有些釋然,“這事兒…和班長生日沒什麼聯係,你就當故事吧……”
“隻要你說,我都聽著。”
冉時隻是沉默了一會兒,他想,或許是一種表達不出來的感情吧。
“程雨生,你真的有點讓人討厭。”他側過腦袋,眼睛盯著宿舍陽台那的綠植,“彆嫌話多,就當,我今天受刺激了。”
“你說我帥啊…”冉時突然轉了話題,“我父親也經常被人這樣誇,然後他們就會轉過來說我長得好像他。對了,我爸是那個冉九江,你應該聽過。”
雖然程雨生剛開學時就知道自己這位室友是個富二代,但還是有點小小的震驚。
——冉九江,薊城最大的科技公司創始人,多個大型公益組織投資人。
冉時知道程雨生想問,索性就說了,“彆被表象騙了。市中心那家福利院就是他投資的,新聞上看他又捐了多少多少錢,其實有零頭就不錯了。那些錢呢,一部分進了院長兜裡,多數的是打進他一個海外賬號。”
“一般檢察機關來了就裝模做樣拿個本子,其實挺沒意思的。”
程雨生不知道該說什麼,冉時明明說的是自家人乾的違法勾當,還是一舉報一準,怎麼好像在陳述無關他的事一樣?
“程雨生,其實我給你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假的。”
話題跳得太快,程雨生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第一句?似乎是“給裡給氣”?
冉時接著道:“隻是我挺排斥的,我怕有一天會像我姐一樣。我姐叫冉纖,這個名字不管什麼時候都在紅榜上,提前參加高考還是狀元。她八歲時我出生,流的確是冉九江的血。她其實姓‘曲’,七歲時父親車禍,冉九江娶了她媽媽,就是我媽,我出生時他把姐姐接過來住,改了姓,和我待在一個戶口本上。”
“她對我…挺好的吧,帶我玩,給我做吃的,但其實,她應該是恨我的。她根本不接受冉九江,上初中就住宿去了。後來她大學,她告訴我她喜歡一個女孩,可兩年後那個女孩失蹤了。她一直都知道是冉九江乾的,從那次之後,她精神狀態越來越不好了。我初二時,她帶我去了一幢很高的樓,當著我的麵,跳下去了。我當時沒反應過來,記得她好像還說了,讓我彆像她那樣……”
程雨生愣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我該說什麼嗎?你為什麼要給我講這些?心裡不太好受,是因為受你情緒影響嗎?
“停停停!彆說話讓我緩一會兒再。”冉時雙肘撐著書桌,瘋狂地按揉太陽穴,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給程雨生說這些。
“初二以前,我那個成績大概就是,老師說的爛泥扶不上牆吧,那之後我就成了‘成績差然後努力成了年級前三’的典型例子。後來我班主任知道我上高中填的誌願是市裡最差的高中後找我談了一天的心。”
能談什麼呢?那些名譽不是自己想要的,是為了活成另一個人而已。
心裡矛盾著還是想像曾經的自己一樣生活。
冉纖說彆像她那樣,可這句話就像魔咒一樣,冉時忍不住去深究,然後想著,學著她的樣子是不是就能理解了?
程雨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在輕撫著冉時的背,他柔聲道:“乾嘛勉強自己?做自己喜歡的才會快樂。”
“不對。”冉時從椅子上起來,“我不像你,我根本沒有選擇。這樣做對我父親來說才是有價值的,這樣我才能留下。”
“算了,作為叨擾你的報酬,班長的生日會我就去了吧。”
轉眼周六,兩人按時到了酒店。
冉時對班長的印象就是“@全體成員”,具體人是哪個他都對不上號。
班長曾奕潯轉頭看到門外的冉時,向他招手喊了一聲:“進來坐啊。”
冉時不確定是不是向他招手,本想招回去,覺得有點傻,隻微笑了一下。
結果剛好被程雨生看到,他也笑,對方卻沒有理他。
於是他把冉時連拖帶拽地拉到了包廂裡麵,“冉時冉同學,你這樣是不是,略顯不太禮貌?”
冉時有點迷惑地看著程雨生,“還沒過門就給我亂扣帽子嗎?”想了想,是不是給他說了點心裡話他就以為自己有地位了?
程雨生大概知道自己剛剛會錯意,為了掩飾尷尬,他“哈哈”了兩聲,“你這樣站在門口很不禮貌啊。”
“我不看社交法則,對我沒用,你看?”
程雨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和盤托出,餘光一瞥就看到冉時坐在小沙發上,頭埋得很低,身子一顫一顫地,笑了?
冉時抬起頭來,由於剛剛笑的時候蹭到了手臂,這會兒額前的劉海全亂了,開學那天看到的若隱若現的傷口露了出了。
他忍不住問了句:“這兒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