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雨生在最開始知道自己性取向後就有過出櫃的打算,但那會兒又有段小插曲：領居家多了倆流動人口，或者說三個。
農村八卦永遠是傳的最快的，很快周圍一圈就知道了大致情況：搬過來的是一個女人和一個年級十七八的少年，那女人的大兒子。她大兒子叫溫栩，現在和一個男的搞對象。
女人因為這事離了婚回娘家，還帶著她兒子，好在溫栩外婆思想異常開放，絲毫沒有介意，還很歡迎溫栩他男朋友……
幾乎所有人在談到溫栩時就是一片唏噓，時間久了聽說他還有個弟弟在國外深造，於是就忍不住把倆人做對比，一個天之驕子，一個從小混到現在，還喜歡男的。
溫栩男朋友餘衍不是他們口裡那個娘裡娘氣的人，他不太愛說話，家庭條件殷實，父母據說也祝福他和他的未來。
有人故意問女人對自己兒子喜歡男的這事兒是什麼想法，女人一般會先戳穿那人想看笑話的心態，然後說：“我多了個又帥又孝順的兒子哪裡不好了？”
孫盈一般不和這些人閒聊但也知道這事，她說那兩人是不是應該去一趟醫院，是不是哪裡出了些問題，不然怎麼會這樣。
程雨生和家裡的關係其實一直都很淡薄，所以在知道自己母親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會覺得他瘋了後，他選擇了將這事藏下來，他不想自己花了好長時間維係的家庭關係因為他而破裂，他很享受這表麵的美好。
但和冉時確定關係的第二周，他還是打了電話去說了，程雨生不知道和冉時能有多長久，但這事反正總有一天會出口。
和最開始預料的一樣，他說完這話孫盈就掛斷了，她大概以為自己在做夢，或者誰打錯了電話，接著是想，這是現實，電話後麵是程雨生，她兒子。
這次去程雨生家和上一年的心情差了太多，冉時半路上還想過要不要打暈程雨生然後跑回去算了，但他也沒說出來，依舊繼續趕路。
確定關係的幾個月來，程雨生和家裡通電話的時間多了些，但每次說到這方麵時，電話總會響起“嘟嘟”的忙音。
“小時？”
一直低著頭走在後麵的冉時望過去，這才發覺自己剛才愣了有一會兒了。
他快步走到程雨生跟前，笑道：“在這。”
程雨生安慰他說：“你彆想這些事了，總會解決的。”
冉時扒開程雨生的手，憑感覺給自己亂的頭發理回原位，，“彆用滿是汗的手碰我。”
程雨生摸到手心，自己都因為緊張出了好多汗，還好意思讓彆人不要想這事。
“其實你媽他們對我什麼態度我無所謂，畢竟我又不和他們在一起，但你知道，我不擅長應付‘父母’這對角色。”
這倒是真的，冉時在彆人麵前能裝得如魚得水，而一旦麵臨可以稱為長輩的人，破綻百出，甚至來不及掩藏好失控的情緒。
“所以，能不能給我個鼓勵？”說著，冉時指了指自己的臉。
程雨生飛速親了一下，“剛才不還嫌棄死了嗎？”
臨近年關，老家熱鬨了起來，程雨生父母忙著在那熏臘肉，按說往年這時候已經準備好了才對。
他爹程繼華坐在那時不時往煙堆裡扔些柏樹碎渣和不知道哪個小販那弄的甘蔗皮。
他看到程雨生後麵的冉時，一皺眉，又忙自己的事了。
“媽。”程雨生小心喊了聲。
孫盈在往放肉的架子上放豆腐打算弄豆腐乾，聽見程雨生的聲音先是愣了下，頭也不回道：“回來了？冉時也來了吧？”
“……嗯，阿姨好。”
孫盈笑了笑，轉過身去，像是自言自語，“冉時啊……我對你印象不壞，但是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媽！”程雨生想製止她說下去。
孫盈看了程雨生一眼，似乎是煙太濃，她眼睛酸了些，“程雨生，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我知道我和你爸以前對你關心是少了些，但你也不用這樣報複我吧？我原先是不是給你說彆和那家人學？”
外麵聚了三兩個看熱鬨的領居，孫盈有些發不出聲音了，繞過剛過來的程然生就進了屋。
領居大概覺得又沒什麼意思了，很快又繼續去做自己手上的事。
“你們回來晚了些，唉…老幺，你帶冉時先把飯吃了，冷了就熱會兒，程繼華又對冉時道：“彆嫌棄，最近忙了些，沒做太好的。”
見自己父親有讓步的意思，程雨生便道：“爸，你能不能……”
程繼華隻是無奈道：“你媽不是不同意，她隻是想不明白，我也一樣。我覺得你是個成年人了，自己該會解決這些問題，但你如果是一時興起就彆蹚渾水了。如果你是真的決定好了，那…也很難，你懂嗎？”
“知道。”
一旁充當背景布的程然生揉了揉眉心，手肘一撞程雨生，“彆愁眉苦臉的，吃飯去。老媽和我說過了，她能接受冉時，但是總歸還是不太好受。她剛剛是情緒失控了，你得給她個緩衝期嘛。”
程然生又看向冉時，笑了笑然後悄聲對他說：“問題不大啊，弟夫。”
去了廚房發現程然生也跟了上去，他倚在門框那刷了會兒手機，忽然道：“小雨，你這次太莽撞了，以前不都會考慮好再做嗎？”
聲音不算小，就是為了讓冉時也聽到。
“哥……我當然是決定好的。”程雨生說了謊，他心裡根本沒底。
程然生不再說什麼，手機一響就立馬跑遠去接電話了。
冉時並未對剛才程然生那句話有什麼想說的，因為的確是這樣。他還記得，上次來這，程雨生說以後遇到喜歡的，會告訴家裡人。
冉時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他覺得愧疚，明明程雨生愛藏藏，隻要他不說一句模糊的“喜歡”，程雨生依舊能像以前一樣過個好的年。
冉時靠著牆看著程雨生笨拙地開火熱菜，不難發現，這人可能從小到大都沒怎麼進過廚房。
“我綜合考慮了一下，你媽媽態度並不強硬，但是——”
程雨生撈過他親了下，冉時頓時卡殼。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人總會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時間問題而已。”
程雨生正把熱好的菜倒進盤子裡，手機就“嗡嗡”振個不停，“接下電話，右邊兜裡。”
冉時摸出電話後立刻有些警覺：陌生號碼？地址顯示的是他的歸屬地申城。
電話接通，冉時開了免提對麵也隻有一陣窸窸窣窣的雜音，可他的呼吸卻莫名亂了起來。
“纖纖……”一個聲音異常沙啞，直直戳進耳膜。
因為開著免提，程雨生也聽到了，“誰？”
冉時沒回答他，“……媽，我是冉時。”
對麵安靜了許久，冉時在掛斷鍵上徘徊了好一會兒，對方又說：“嗯…你爸說這是你朋友的號碼，你手機打不通……回來嗎？我…想纖纖了。”
冉時抿了抿嘴，讓自己看起來絲毫不在意，他示意程雨生忙剛才的事，然後關了免提，“媽，再幾個月就該五年了吧？你也該看清楚了。”
也該看清楚，你明明還有個兒子，明明……明明是你把我生下來的……
“媽，我直接說，我不像姐姐那麼乾淨，因為我身體裡有冉九江的血，對吧？”冉時低低地笑了聲，明明自己很早前就告訴自己不在乎這些了。
對方說了什麼程雨生聽不到，隻是過了一會兒，冉時掛了電話。
冉時在手機殼後找到取卡針取了電話卡，又把手機還給程雨生，“有時間我陪你去換號，這個是不能用了。”
程雨生“嗯”了聲，“行行行，真是細心啊對吧？”
他說著，又將冉時摟住，“以前你又以什麼心態去麵對你媽媽呢。”
冉時輕顫一下，什麼心態？忘了，他剛剛之所以不回避接電話其實有點私心，在程雨生麵前賣慘罷了，程雨生這人吃這一套。
草草吃了飯，兩人商量了一會兒，覺得現在的這處境去哪兒都不太好，於是便去了熏肉的地方。
“爸，今年怎麼這麼晚，還有半個月就過年了。”
程繼華有點漫不經心，“你媽沒那心情。”
程雨生語塞，想也知道原因。他的確莽撞了，沒有給孫盈打好預防針就乾脆利落地出了櫃。
“冉時，你和程雨生多久了？”程繼華突然問。
冉時愣愣地抬起頭，“啊……大一下學期吧。”
那也就是半年多。
程繼華不再說什麼，出神地望著濃濃的白煙。他想的很簡單，半年，不長但也不短，可那看不出什麼。自家親兒子，既然喜歡他也不想反對，可怕就怕程雨生神經大條，根本不清楚怎麼去對人好。那樣怎麼會長久？
日暮西山，冉時熏出了一身油煙味在那幫忙收拾熏好的肉，孫盈這會兒也從待了一下午的屋子裡出來了，他給冉時遞了副塑料手套，“用這個方便些。”
冉時接過手套，道了謝，兩人相對無言。
“我以為你會來找我說什麼。”
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阿姨，事實上我都不知道該聊什麼，我也不能指望你在房間裡消氣了，然後就能開始接受。我理解你會有些排斥，畢竟這的確不是小事。但是，程雨生他，很在乎你們，不希望你們一家人不和睦，他也糾結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