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時睜開眼的時候先是短暫的一片漆黑,腦袋一轉才是窗外隱隱約約的光,再遠一點就是高聳的寫字樓影子。
他把手搭在眼皮上,腦內快速過了道睡著前發生的事情,隨後摸到了額頭上的退燒貼。
雖然不知道具體時間,但憑借自己那混亂多年的生物鐘來看,現在是淩晨三點多。
他在國外的那幾年基本都是一點多睡而每次都會在這個點醒來,然後就睡不著了。
冉時想著如果缺覺,他的身體大概率會受不了,而自己還有好多事沒做,不能就這麼完了。
他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吃藥的,醫院不會一次開太多,有時候他一次吃太多提前吃完了,沒有辦法他就到處找渠道。
三年頹廢又無所事事的時間,所有的棱角都被磨平,因此也會對程雨生再次心軟。
可程雨生這個人真是奇怪。
冉時摸索著在黑暗中敲響了順手的東西,果不其然陪護椅那傳來聲響,接著是程雨生有些焦急的聲音:“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再掛一瓶水?”
……原來輸過水了麼,難怪手背腫痛難受。
“沒。”冉時說了聲,感覺嗓子都乾裂了,但他還是啞著聲音說:“你回去休息吧。”
程雨生打開燈,冉時下意識就用被子蒙住頭,他趕緊關了換成手機屏幕的光去倒水“我為什麼要回去?”
為什麼不回去呢。
這話冉時沒問,偏過頭躲開了那杯水。
“水壺是才買的,不臟。”
冉時轉過去,程雨生便直接用棉簽蘸水來潤濕乾裂的嘴唇。
“誰在乎這個……”
“嗯,把水喝了吧,好好休息,不舒服叫我。”
他好像已經很久沒睡這麼安穩了,鬨鐘響了兩道冉時才及其不情願地睜了眼。
今早上午第一節沒課,他設的七點半鬨鐘,距離上課還有兩小時多。
強行讓程雨生給他辦了出院,冉時想著還有籃球賽的事情,趕緊回出租屋打算換件衣服準備去學校,群裡也沒具體通知時間,就讓他們今上午去體育館,假已經請好了。
換衣服時冉時發現了不久前漏扔的紋身貼,隻剩一小遝了。
他看了看那個說得上是熟悉的圖案,又想了下還在樓下等的人,毫不猶豫又貼了上去。
下了樓,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冉時便搭話了,“今天該上課了吧?”
“還成,課程不算太緊。”
冉時應了聲便沒再說話了,他其實想說點什麼,比如“你還是關心我對吧”或者“為什麼一定要分手呢”,但這一路緘默的氣氛怎麼都不合適。
“那就這樣吧,謝謝你送我。”
程雨生這才發現,一路沉默著誰也沒再說話,現在他在法學院外麵。
轉過頭,冉時已經隻剩背影了,沒記錯的話,冉時剛才應該揮了個“再見”,他沒反應過來。
來的路上冉時看了自己好幾遍,他是不是想說“不願意分手”之類的,可是……
程雨生搖頭,不能。自己不需要一個事事壓自己一頭的人,或者說他接受不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能做的冉時也能做,他做不到的冉時也能做,他是一個需要被保護的人。
靠近冉時的話,他那微弱的光芒也會被掩蓋住。程雨生承認,他活在讚揚聲裡太久了,久到忘了自己其實是個普通人。
以前他口口聲聲說要幫冉時分擔,對方其實根本看不上,現在看來仿佛小醜遊戲。
可偏偏他也清楚自己喜歡冉時,從一而終。在聽到對方聲音不對,知道他生病了的時候腦袋裡完全是空白的。
他一邊喜歡一邊唾棄自己,怎麼可以這麼卑微……明明都不是自己也不是冉時的錯,怎麼變成這樣了呢……
體育館內,冉時正在和不太熟悉的幾個人打照麵。
“你總算來了——”何念從後麵哥倆好地搭上他的肩,看到冉時頭上的退燒貼先是沒忍住笑了聲,隨後說:“怎麼不請假啊?我就說你生病了,快穿上外套。”
“該練球了,不能拖後腿。”
他坐在一處台階上把最後一口豆漿喝完,吹著晨間有些生冷的風,越來越感到難受。
體育館的穹頂是玻璃質地,能看見模模糊糊的太陽,冬日的,泛著白光但很暖和的太陽。
冉時一直在想,要怎麼做才能把他們兩個之間的傷害降到最低呢?
他很了解程雨生,這點他深信不疑,畢竟從小到大的人裡,接近自己的多數都帶有目的,隨時隨地觀察一個人是他十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但程雨生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冉時有些不確定自己的觀測結果會不會出錯。
他現在清楚地知道,程雨生是一個很要強的人,跟自己在一起的話他便沒有這點優勢了吧。
可為什麼呢……程雨生根本不明白,他自己本身就是優點的集合,然而他卻覺得有冉時在的話自己什麼也不是。
罷了罷了,程雨生覺得他們不該在一起,那就依著他好了,畢竟程雨生的困擾似乎都是自己帶來的。
……隻要他不要在自己的生活裡再出現。
“——劉笙?”
冉時從思緒裡走出,愣神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叫他,他趕緊應道:“我在,在這。”
何念皺起眉,伸手摸了摸自己額頭有考慮要不要也摸一把冉時腦袋,看看他是不是生病腦子壞了,喊半天也不應聲。
但是冉時看上去有些不耐煩,他估計也不喜歡有人靠太近。
這位劉笙同學不好交流,這是自己這個人緣好到爆炸的人多方打聽出來的,每個人提起他好像都隻是“話少”“高冷”等等詞,要不是第一眼看到他印象還不錯,何念覺得自己可能也不會多和他接觸。
雖然平時互動也很少,但何念覺得他人還挺好,而且這人竟然還認識那個叫程雨生的學長,跟何流的關係似乎也不錯。
昨天打不通電話時他就跟何流提了句,沒想到人直接讓他打程雨生電話……既然劉笙同學跟何流關係不錯,那他一定是個好人。
默默在心裡給人家發了好人卡的何念此時關心道:“要不行的話你請個假吧?小黃挺好說話的,你不要不敢。”
冉時笑道:“男人不可以說不行,沒問題。”
雖是信了,何念總歸還是不太放心,他用紙杯裝了半杯開水過來,真誠道:“我哥說感冒發燒喝熱水管用,喏。”
“……謝謝,你也多喝。”
“我沒——”
“好了英語二班的集合集合,我爭取到了被學長霸占多天的場地,都過來點名了!”
冉時嗆了口,因為旁邊何念“蹭”一下站起不小心踢著他腳跑過去,興奮至極,“好耶!終於輪到我們釋放荷爾蒙了嗎!”
冉時咳完瞅了眼他露在外麵的胳膊腿,肌肉線條還是有的。
“劉笙!劉笙沒到嗎?”
“到了!”冉時趕緊起身,看到其他人都穿著那件印象深刻的黃紫配色球服才猛然想起早上根本沒帶衣服。
“OK,齊了。”黃清苑在本子上打了個勾,抬頭一看人,立馬露出不太好的神色。
冉時以為她要說衣服的事,正要解釋就被人按回休息處,“生病了就要休息。”
冉時坐在那,手上還被塞了一個不知道從哪借的暖水袋和一杯熱水,一臉懵。
他把東西都放好,頭一回真切覺得這人間真他媽值得,然後他擺擺手,“班長,我還沒到體弱多病的地步。不過衣服忘拿了,練習應該不礙事吧?”
黃清苑說:“衣服而已,沒事。你都生病了還要來,倒顯得我不近人情。確定沒事嗎?誒你這裡什麼情況,昨天我記得沒事啊,受傷了?”
是紋身貼。
冉時搖頭,“胎記,昨天化妝蓋住了。”
“哇,什麼遮瑕這麼牛,鏈接發我!”
冉時哭笑不得,趕緊支開她,“不知道我也不懂這些,好了你去忙你的事。”
黃清苑還有些心動,不依不饒,“真的沒有鏈接嗎,你皮膚也好好啊我之前都沒注意到,平時護膚嗎有沒有推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