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意拚桌嗎?”
冉時瞥了眼,顧念川不知道找誰借了飯卡刷了一碗麵,穿著打扮不像上次見麵那樣,厚外套裡麵甚至還裹著毛絨睡衣……某種方麵來說的確混入了學生堆裡。
“介意。”冉時雖這樣說著,還是移開了點給他留了個位置,“我們導員說儘量不要和一些校外三無人士混在一起。”
顧念川挨著坐下,聞言似乎驕傲了起來,“那趕巧,我是社會成功企業家——的兒子。”
他如今的確不是幾年前那副樣子了,冉時偶然一次在新聞上看到過顧念川,這人如今接了他爸的班,雖說是個不折不扣的富二代但本事還挺大,至少相比淩亦,顧念川在這方麵明顯如魚得水,他那紈絝樣子是裝出來的也說不定。
“行了,你有事就說。”冉時放低了聲音。或許曾經顧念川真“看上”了他那麼一會兒,不過現在看來顧念川並無此意,冉時也沒必要像以前那樣討厭他。
顧念川人比剛才正經得多,“先說啊,我今天見著你真是意外,我爸來做演講我順便看看而已,看到你了就捎個信。”
“信?”
“你不安全了。”
冉時一頓,還沒開始感慨自己的命途多舛就又聽顧念川說:“正常情況下你是可以安靜等死,用著‘劉笙’這個身份過一輩子的。”
“等死”兩個字讓冉時忍不住皺眉,但一想顧念川也沒說錯,某方麵來看,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安靜等死”。
“但幾個月前劉笙在我國法律意義上成年了——哦你可能也不記得吧,就十月十八。她外公就知道了她的存在。”
十月十八那天冉時給劉笙過了生日的。
隻是這件事他不想和顧念川多說,他更加意外後麵的事——劉笙很明確地說過她隻有父母兩個親人,父親那邊的親戚隻有一個跟著媽媽姓吳的姑姑,人已經嫁出去好多年了,幾乎不聯係。冉時後來想了想,應該就是楊樺的母親吳靜,楊家對劉笙的確也沒什麼照顧。而母親那邊更是什麼也沒,劉笙說她對母親了解不多,因為母親除了說些跟父親相關的往事幾乎不提從前,她說自己家裡就她一個人。
“對不起打擾一下,劉笙還有外公……?”
顧念川先是鄙視,然後恍然大悟,“抱歉這個沒跟你說過,估計笙笙本人都不知道她有外公這回事。”
冉時沉默了。
“……咳,是這樣的,我和她媽媽穗子有點交情,她跟我說過,不過笙笙那邊,她估計說的是自己家裡沒人吧。不過這不是重點,劉笙父母的婚姻是不被祝福的,穗子賭氣從家裡離開沒回去過。不過她還是跟她爸服了點軟,說等小孩成年了就帶回去一家團聚。”
“嗯。”冉時表示有些懂了,“所以就是她外公要來找我對吧?這又怎麼不是‘正常情況’”了?”
顧念川似乎對他有些惋惜,說:“你認識一個叫佐島誌藤的人嗎?”
“他誰?”冉時對於這些日本名字除了在那邊待那幾年認識的之外熟悉的就隻有江戶川x南這種誰都認識的動漫角色了。
“該怎麼說呢……我換個簡易的說法吧,就是電視劇裡那種黑/幫大佬,你可以理解吧?”
……能理解,但是不是很想理解。
勉強扯起嘴角笑了笑,冉時說:“但是看過新聞的都清楚,這一群體早就被社會邊緣化了吧……”
“對啊,所以我說是‘簡易的說法’。”
冉時氣得捏起筷子想戳他腦門上,但畢竟是公共場所還是注意一下,“行,我知道了。”
“就這樣?”顧念川顯然沒收到他預想當中的效果,便繼續輸出:“人雖然早早金盆洗手且目前經營著看起來正規合法的企業,但畢竟曾經也是那什麼一把手啊。佐島對女兒很好的,愛屋及烏,他估計也很想見自己那未曾謀麵的外孫——笙笙的性彆在法律上是男,你應該知道。不過你……”
他突然壓低了聲音,“按照劇情發展,你的死法有喂鯊魚、浸豬籠、活埋或者五馬分屍什麼的,你選哪個?。”
“老死。”冉時拍開他快要搭在肩上的手,忽然問:“你是想幫我?為什麼?”
顧念川臉上的笑斂了下去,他抽出一支煙卻看到了旁邊柱子的禁煙標誌,考慮兩下還是沒像幾年前那樣肆無忌憚地抽起。
他聲音帶著笑,卻好像懷念起了很久遠的事,“幫你?算了吧,你這種滿身缺點除了臉還能看的人有什麼讓我幫的理由嗎。穗子……唉,想叫她姐姐,但好像叉輩分了,叫阿姨又覺得不太合適。我欠她一條命,不想讓他唯一的女兒連存在的痕跡都消失。”
十三歲那年,要不是那個在寒冷冬天把他從冰冷湖水撈出來的女人,或許今天就沒有他了。
顧念川後來特意去看了她,穗子身體本來就不好,在刺骨的水中泡了十來分鐘落了病根,天一冷幾乎連床都下不了。顧念川經常去探望她,但實際上都是悄悄地,放下買的補品確認平安了就離開。
但即使是這樣,他高考結束那天還是得知了穗子的死訊,或者說他們夫妻倆,與一輛失控的貨車相撞直接翻下了高架橋,汽車爆炸。
那並不是一場意外。
顧念川很快知道了事情原委——他名義上的哥哥策劃了這一切,隻是因為他經常會去看一眼那個女人。顧念川知道當初把自己推進湖裡的人是他哥,也知道他哥容不下他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害怕自己的救命恩人遇害他甚至沒能當麵說一句感謝。看到穗子的時候她幾乎每次都是病怏怏的,顧念川為此一直很愧疚。
落水那天岸邊那麼多人,卻隻有一個弱小的女人說了句“我會遊泳”就毫不猶豫地跳進水裡把幾乎要凍昏的人往岸上拖。
後來顧念川開始資助劉笙。他是想領養的,但他不比劉笙大多少,也隻能以“資助”名義幫著她。但劉笙不和他住一塊,所以直到飛機失事的新聞被報道出來,他在新聞裡看到了冉時名字的同時才發現劉笙也不見了。
大概是直覺吧,他費了好大勁去航空公司調監控,終於在登機口看到了劉笙的影像,她穿著件灰色大衣,下半張臉雖然被圍巾裹住但紮起了頭發,因此顧念川看清了她眼角那片紅得刺眼的胎記。
冉時,劉笙……這兩個人的名字交織在腦海裡,一個想法突然產生。幾個月後,她收到了航空公司寄來的信,遺書:
顧念川先生,你好!
我沒見過你,但媽媽以前經常提起你,我也覺得你是個好人。抱歉從來沒和你聯係,媽媽說不要打擾你的生活,對了,她說她不後悔救你,叫你不要因為她而愧疚不安,她還說你每次來都隻在門口看一眼,都沒來得及招待,還有,你買的營養品還是送老人比較合適……我很感謝你對我這麼多年的幫助,可我一直沒什麼成績,讓你白費心了,對不起。這次我要去做一件事,估計不會回來了。謝謝你!再見了!
她的信是上飛機前快速寫出來的,字跡潦草內容也很簡短。劉笙是衝著顧念川他哥去的,或許她跟過去也做不了什麼,但也沒想到這真的會成遺書。
顧念川一直在想,如果劉笙知道自己父母就是他哥害死的,她還會說“謝謝”嗎?
三年後,冉時以及那個名字的出現,印證了顧念川幾百個日夜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