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按照約定,賀京桐正式去繆家拜訪。
工作日內,兩人一直沒見麵,偶爾的聯絡是為了敲定婚前協議。
律師整理出來的協議內容越來越多越來越詳細,繆藍抽空看了幾次都沒看完。
所有的條款既是保障也是束縛。
兩個大家族的後輩一旦被婚姻綁定,牽扯巨大,日後如果走到離婚的地步,雙方都要傷筋動骨。
她越來越清晰地認識到,她越往前走,越是無路可退。
繆藍的體檢報告結果全部出來,周五晚上,顧俊語特意打電話來問她。
她如實說:“跟之前差不多,除了胃的毛病,其他都正常。”
“明天來醫院看看,我幫你約消化內科宋主任的號。”
繆藍有點怵:“不會要做胃鏡什麼的吧?明天下午我得回趟家。”
“你先來了再說。”
“哦。”
隔著聽筒,仍能聽出對麵的強硬。
顧俊語比她大七八歲,一直像很有威嚴的哥哥。
繆藍轉移話題:“顧醫生,你還沒下班嗎?”
剛說完,電話那邊就有人召喚顧醫生。
他警告她明天不許不去,便匆匆把電話掛斷。
繆藍把手機放下,繼續看桌子上的婚前協議內容。
一個哈欠打上來的時候,思維劈叉想到什麼。
之前她是把路走窄了。
不用野路子,光明正大有一條:如果她的健康有嚴重問題,那麼不結婚便是順理成章的事。
算了,不能咒自己。
她應當格外珍惜自己的身體。
繆藍喝了口杯中已經涼掉的水,把要協議中要修改的部分發給律師,有幾條又專門跟賀京桐溝通了一下。
她多問一句:【感冒怎麼樣了?】
上次從他家離開,看他的症狀明顯,她下單了一些感冒藥讓外送送過去。
他收到給她回複,還是同樣的說法:我不需要吃藥。
繆藍沒再管了。他是成年人,能對自己的健康負責。
這兩天偶爾的通話,聽他說話時不時還咳嗽,大概真的打算硬扛過去。
HE:【快好了。】
繆藍腦中又蹦出剛才的想法。
問一問也沒損失。
Miaomiao:【如果我們一方發現身體不健康,很嚴重那種,協議還作數嗎?】
HE:【我隻是感冒,不是得絕症了。】
繆藍:“……”
當她沒問。
Miaomiao:【祝你早日康複。】
第二天吃過午飯後,繆藍按時來到了醫院。
專家號掛的人多,等叫號期間,她接到了賀京桐的電話,問她在哪兒。
“我現在在醫院,不知道還要多久。一會兒在我家碰頭好了,你不用來接我。”
“去醫院乾什麼?”
“我的體檢報告有點問題,來找醫生看看。”
“地址發我。”
繆藍發過去,隨他怎麼樣。
輪到她的號,醫生看過體檢結果,謹慎地勸她最好做一個胃鏡。
到底關乎到健康,繆藍乖乖聽醫生的話。隻是今天沒條件也沒時間,便約在了這個醫生下周放號的周三來做。
來之前跟顧醫生打過招呼,剛才發的消息他沒有回複,興許是他太忙了,繆藍也不方便去科室打擾,給他留了個信息,便決定離開了。
賀京桐趕到的時候,繆藍剛下到一樓大廳。
最近各種呼吸道疾病高發,來醫院的人絕大多數都戴著口罩。
走路的時候視線並不聚焦在某個人身上,隻是她掃過一眼後覺得熟悉,沒看清整體麵容,但身形和氣質是賀京桐無疑。
他戴著黑色口罩,在人群中是特彆突出的高大挺拔。
不是她的錯覺,路過的人都會多看他兩眼。
隻要他出現,哪怕蒙著麵,那種隱隱的矜貴感還是若有似無地讓人心折。
賀京桐剛想打個電話問繆藍具體的位置,抬眼就看到了她。
四目相對,他朝她走過去。
察覺到她眼神裡由茫然到驚詫的轉變,聯想到一個可能,他幾乎火大:“你又不認識我了?”
“……”
還給他搞成PTSD了。
“不是。”繆藍不願再被他記一筆仇,雖然在茫茫口罩人群中她確實需要多認兩眼。
她看向他的眼睛,認真道:“賀京桐,你戴著口罩,挺……顯年輕的。”
準確點說,挺像男大學生的。
他今天的眼鏡不是商務氣質明顯的極細金屬邊,是稍顯學生氣的方形黑框,配合額前耷拉著的碎發,很鬆弛散漫的感覺。
單看未被口罩遮住的部位,是容易讓人腦補出一位神顏學霸的。
繆藍意在誇獎,但用詞偏差一點,就容易造成誤解。
年輕需要顯出來,意味著本身不年輕。
賀京桐果然不滿,視線壓過來:“顯年輕?繆藍,我才比你大多少?”
這原本是個不需要回答的反問,但繆藍真的被問住了。
她臉上一閃而過心虛和尷尬,全部被捕捉到。
賀京桐愈發覺得好笑,他未婚妻,連他多少歲都不知道。
她上哪兒立的賢妻人設?
全都是給旁人看的,在他身上,隻有糊弄敷衍。
他沒死心,“繆藍,我今年多大?”
繆藍想了想,發現無從想起,隻能憑大致印象猜:“你……比我大兩歲?還是三歲?”
察覺到他臉色有異,她試圖彌補:“好像都差不多吧,反正奔三了。”
賀京桐本來已經好得差不多的咳嗽此刻又複發,他確定自己純純是被氣的。
口罩戴著憋得慌,他取下來,一聲聲咳嗽帶動整個胸腔的不適,腰也彎下來。
他要不然就近掛個號吧。
繆藍走近,人道主義給他拍拍背,又解釋了一句:“賀京桐,我沒看過你的身份.證,再說了,這真的不太重要。”
以他們現在的歲數,三歲以內的年齡差,幾乎不算差距了。
賀京桐咳完利索了,直起腰背火力全開:“我們全家就我的身份.證沒給你看過是吧。”
這兩年她送出去過多少給他家裡人的禮物,各個時間節點從來沒出錯。
況且這兩天跟她溝通婚前協議,每一份的第一頁上都明明白白寫著兩人的身份信息。
她是一點都沒上心。
他再問一句“我生日哪天”也是自取其辱。
繆藍想反將他一軍:“你也未必知道我多大吧。”
賀京桐氣笑出聲,準確地答出來。
“所以你們男的很在意妻子的年紀對吧?”
“…………”
怎麼著她都有話說。
“繆藍。”
他又咳了一聲,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
“我現在想吐口血給你看。”
“……”
不必了。
繆藍的手機響起,是顧俊語打來的,問她還在醫院嗎。
她回答還在門診樓大廳,他很快下來,意外她身邊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繆藍給雙方介紹:“顧醫生,這位是賀京桐。顧醫生是這家醫院的醫生。”
賀京桐掃到他胸前口袋上的工作牌,寫的是兒科顧俊語。
缺少的身份介紹被本人補上,“我是她的未婚夫。”
顧俊語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裡,同樣是口罩和眼鏡加持,他笑起來一直是令人信賴的醫生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