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湘雖然現代記憶缺失,但通過這個無數次循環的夢境,她把自己的來曆終於弄清楚了。
她想自己上輩子應該是倒黴踩到一個丟了井蓋的下水道,她掉了進去,但又沒掉進去。
因為在夢境的後續,下水道裡並沒有出現她的屍體。
她猜測自己應當是在摔落下水道的途中,陰差陽錯,倒黴地進入了另一個陌生的平行時空。薑湘知道,這叫身穿!
可是她這個穿越當真不如不穿——中間不知哪裡出了岔子,她剛剛十八歲成年的大人模樣,一落地,就縮成了一個懵懵懂懂嗷嗷待哺的嬰兒,然後恰好被奶奶撿回去,正式成為薑家的一份子。
不怨薑慧不親近她,因為她確實和薑慧沒有血緣關係。
她變成嬰兒,現代的記憶也丟了,忘了自己真正的來曆,直到下鄉的這兩年,才斷斷續續想起了一些現代的記憶。
但薑湘依然沒有想起太多關於五六十年代的曆史……她想自己唯一和其他人不太一樣的,大概就是思想新潮,嘴裡時不時會蹦出一兩個很新式的詞彙,比如人艱不拆,十動然拒。
總之都是一些很沒有用的記憶。
她做完這個熟悉的無數次循環的夢,往往夢境結束,她就該醒了。
然而這次遲遲不醒,薑湘望著眼前漸漸坍塌的夜市夢境,不由有些狐疑。
沒等她反應,下一秒眼前天旋地轉,待她站穩了回過神,開始打量四周完全陌生的場景。
像是七八月盛夏最熱的時候,頭頂上陽光濃烈,日光強盛。
薑湘熱得滿頭大汗,手上拎著一個沉甸甸的裝滿了玉米棒子的竹筐,雖然沒開口,但她明顯能察覺到自己心底的煩躁和憋了一路的罵罵咧咧的臟話。
走到巷子儘頭,再拐彎走兩步,就是一個寬敞明亮的公安大院。
她進了大院,熟門熟路走上二樓,到自家門前,剛把沉甸甸的竹筐放下來。
旁邊有鄰居開口:“小薑啊,你公公婆婆沒帶著孩子找你去嗎?大熱天中午太陽毒的很,就讓你一個人搬玉米?”
薑湘聽見自己出奇溫柔的嗓音:“沒事啦,我一個人搬玉米也行。正好在家裡悶得慌,多走走動動。”
神他媽多走動走動。
她剁人的刀都快要壓不住了!
薑湘麵上仍是笑盈盈的,和鄰居打過招呼就進了門,強撐著打起精神,把辛辛苦苦搬回來的玉米棒子,一個一個整整齊齊碼進櫥櫃裡,然後進隔間臥屋,喝水。
咕咚咕咚乾了滿滿一大杯的涼開水。
喝完水,她去打開桌上的電風扇,脫鞋,倒床睡覺。
天塌了也不能叫她爬起來撐著了,大中午搬一趟玉米棒子,又熱又累,她快累死了。
她很快陷入沉睡,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出現淩亂的腳步聲。
大概是家裡其他人回來了,有小男孩咚咚咚用力跑跳,然後大聲嚷嚷:“奶!下次還要去公園遊湖,去坐船!”
“好好好,奶奶明天再帶你們去。玩一天了,肚子餓不餓?”
“餓!我要吃肉!魚香肉絲!”
“囡囡也要吃肉肉。”年約三四歲的小女孩嗯嗯附和。
“好,給乖仔和囡囡吃肉。”老太太語氣寵溺。
“家裡有肉嗎?”旁邊戴眼鏡的斯文老頭兒問。
“沒了吧,”老太太聲音冷了下來,“叫薑湘去買,她那狗鼻子不是很靈嗎?黑市裡賣吃的小攤販都能隨便找見,叫她去買。”
於是薑湘就被叫了起來,睡眼還迷糊著,手裡就被塞了一張皺巴巴的五毛錢。
“去買一斤豬肉,快些回來,乖仔和囡囡都等著你做魚香肉絲呢。”
“媽,”薑湘明顯煩躁,“今天副食品店豬肉攤子不開張啊,你叫我去哪裡買?”
“你不是常去黑市嗎?去黑市看唄。”
“…………”
薑湘抿了抿唇,再看手裡區區一張五毛錢,在黑市一斤豆麵都得賣七八毛錢呢,給她五毛錢,能買什麼肉?
薑湘忍著脾氣,煩躁地穿鞋出門。
出門前,看見兩個孩子在門口玩水,沾了水的兩隻小手在牆上啪啪兩下,印出礙眼的手掌印。
薑湘隨口說了一句:“彆玩了,進屋寫作業去,幼兒園老師沒給你們留作業是不?”
小男孩用力打她腿,“要你管!滾開!”
小女孩倒是沒打她,但偏過頭去,明顯不想搭理她的態度。
薑湘覺得心冷,再看屋裡的公公婆婆,一個坐下來慢悠悠泡著茶,另一個翻抽屜不知在找什麼,也不替她說句公道話。
她咬牙,攥緊了手指出去。
這時候太陽已經落山,雖然沒了豔陽高照,但空氣中仍然有股熱浪,撲麵而來讓人呼吸不暢。
才出了公安大院,薑湘眼前一陣陣發黑,不知是氣的,還是剛剛睡覺起猛了。下一秒她便毫無預兆暈倒過去。
“薑湘——!”是男人著急的嗓音。
但薑湘暈暈乎乎,實在是沒力氣睜開眼看看這是誰。
旁邊有人催促:“愣著乾什麼?xu公安,快送你媳婦去醫院啊!”
“薑湘!薑湘!”
“……”能不能彆吵了?
薑湘很是煩躁,偏偏意識昏沉,又說不了話,四肢酸軟讓男人抱進懷裡,然後一路顛簸飛奔,像是進了醫院。
此後,畫麵紛紛雜雜,仿佛眼前籠罩了一層厚厚的霧一般,薑湘看不清眼前的場景,隻能聽見耳邊清晰的、男人斷斷續續的數落聲。
“說了彆叫你搬玉米,我讓爸媽去,你非要摻和什麼勁?大中午頂著太陽天去搬玉米,回家了也不好好歇著,還要出門買肉,在院子門口暈過去,你開心了?”
“我也不想——”她莫名很委屈,眼眶含淚。
大概是見她快要哭的樣子,男人的聲音軟了些許,但依舊冷冰冰的,“醫生叫你多休息,我和家裡說了,讓你吊兩天葡萄糖營養液養養身體,你乖一些,孩子不用你操心,有我爸我媽那邊帶……”
“哦。”
“身上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
“我買了醫院門口的熱牛奶,趁熱喝了。”
“哦。”
“……”對麵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湘湘,你怎麼突然話這麼少?”
“累,不想說話。”薑湘揉了揉眼睛,佯裝疲憊閉了眼睡覺。
男人似乎有些意外,俯身給她掖被角,然後修長的手指碰了碰她的額頭。
觸感冰涼,一如他給薑湘的感覺也是冷冰冰的一樣。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冷冰冰的男人,毫無預兆的,下一秒在她額上輕輕落了一個吻。
之後的夢境斷斷續續,薑湘從頭到尾都沒能看清男人的臉,也沒搞清楚男人叫什麼名字。
不過她也不是很想探究就是了。
她大概摸清了自己在夢裡的情況。
她好像是通過相親,嫁了一個根正苗紅前途光明的公安同誌,人人都道她掉進了福窩裡,羨慕她夫妻恩愛,公婆慈和,兒女雙全。
聽到這些話語,現實裡的薑湘忍不住在心裡吐槽,什麼公婆慈和兒女雙全啊!都是騙人的表象,也就是糊弄糊弄外頭的人。
當她看不出這裡頭的道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