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伴隨著一陣讓人牙酸的刺耳鳴笛聲,搖搖晃晃的綠皮火車咣當咣當停了下來。
薑湘起初還在鐵道邊上等著擠上火車,不一會兒的功夫,硬生生被蜂擁而至的人群擠到了後頭。
薑湘:“……”
就在她試圖再用力往前擠的時候,一隻耳朵突然被人揪住,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響,是梁遠洲。
“湘湘,我們是軟臥車廂,在後麵,不在這裡擠。”男人嗓音悠悠。
“……”薑湘的沉默震耳欲聾!
薑湘咳咳,顧不上說話,覺得東西太重左手勒得慌,暗暗使著勁兒把沉甸甸的柳條箱換了右手。
梁遠洲見狀,伸手便拎了過去,然後另一隻手揪著她耳朵往外頭走,“你不要亂跑,跟我走。”
“哎哎哎,疼。”薑湘捂自己耳朵。
梁遠洲鬆手,皺緊眉頭和她說:“那你跟我走,你的包裹都在我這呢。”
薑湘忙不迭點頭:“知道知道,我不跑,我跟著你上軟臥。”
梁遠洲陰沉沉的臉色總算好了一些,轉身把兩人的包裹一塊拎起來。
薑湘捂著耳朵灰溜溜跟在他身旁,稍微落後兩步,男人冷冽的目光便掃過來了。
薑湘被他掃得身上涼颼颼的,不由疾步上前,亦步亦趨緊緊跟著他,心想這究竟是什麼事兒啊?
她想不通事情怎麼會變得這樣奇怪?
她和梁遠洲分明第一次見,也就湊巧一塊做了趟公交車,一塊買了火車票,又在候車室閒得無聊坐一起聊了一會罷了。
太奇怪了。
他怎麼能這樣自然而然的揪她耳朵,又這樣光明正大勒令她跟著他走?
她和他很熟嗎?
懷揣著這樣奇奇怪怪的心思,薑湘踏上了軟臥車廂,第一次看見乾部專用的軟臥車廂是什麼樣。
不得不說,比普通車廂乾淨多了,也沒有那麼擁擠吵鬨。
一進去,便是一排靠近車窗的狹窄走廊通道,通道旁邊是大通鋪,沒錯,臥鋪和臥鋪之間幾乎沒有間隔,是連起來的一大片通鋪!
幾個穿著中山裝的中年男人躺在上麵睡得正沉,不遠處還有一個戴著細框眼鏡的中年女人,也在臥鋪上,但沒睡,背靠著車廂壁,時不時翻看一下手裡的報紙。
薑湘愣了下,男女通鋪不分開啊?
她瞳孔震驚,急忙拉著梁遠洲問:“這這這這就是咱兩的臥鋪嗎?”
梁遠洲點頭:“一樣的,咱們的位置在前麵,不在這。”
薑湘收回手,退縮道:“要不我還是去前頭車廂坐著吧?”
她可不想和一群臭腳丫子男人睡一個大通鋪!
梁遠洲豈能猜不到她在想什麼,他又好氣又好笑,拉著她低聲說:“先彆跑,你跟我再往前走走,睡臥鋪有我呢,你怕什麼!”
薑湘心裡吐槽,有你也不成啊!
一個大通鋪,她不想和其他男人擠一塊,那更不能和他擠一塊啊!
不論薑湘怎麼想,終究還是跟著梁遠洲又往前走了走。
到達兩人買的臥鋪票位置,同樣也是一大片連起來的通鋪。左右兩邊靠車廂壁的地方已經有了人,隻剩中間一片空的。
薑湘站在跟前,眉頭緊皺。
梁遠洲沒急著安慰她,把兩人的包裹塞進臥鋪底下,然後留了自己隨身攜帶的一個軍綠色挎包,拉著她坐在床邊,打開挎包。
“你看,我帶了乾淨的床單,還有兩塊枕巾,你把床單鋪上麵,枕巾再鋪上去,睡一晚也挺好的,是不是?”
薑湘撓了撓臉,臉色更發愁了。
她一時半會兒還未想到睡的臥鋪乾不乾淨這一點,有了自帶的床單枕巾確實挺好的。
但問題是,她壓根不想上去睡覺,誰知道後麵會不會再上來幾個人,突然睡到她旁邊呢?
梁遠洲勸她道:“從這裡到長川市要足足兩天,你想想在前麵車廂擠著多受罪?不如就在這,你想睡便睡,不想睡了就坐起來看看車窗外邊。你放心,車廂上有乘務員隨時巡邏,還有我守著你,我不會讓彆人挨著你。”
“哦。”薑湘沒再說話了。
這大概就是默認了。梁遠洲把床單翻出來,兩人合作一起鋪床,很快便收拾出一塊兩人睡的地方。
梁遠洲率先上去。
薑湘遲疑,猶豫了兩秒,望著遠處裹緊軍大衣睡得死沉的年輕女性,心想人家能上軟臥車廂,一定是正兒八經的女乾部,女乾部都能毫無芥蒂睡得四仰八叉,可見是習慣了。
有什麼呢。
薑湘咬咬牙,也脫了自己皺巴巴的牛皮短靴,上了臥鋪。
梁遠洲笑了下,不忘叮囑她:“你把鞋子給我,我幫你裝到包裡。”
“啊?”薑湘懵懂。
梁遠洲歎氣,還以為她有多機靈呢,到底是出門少,沒吃過虧。
他和薑湘講了一個親身經曆的離譜事件:“有一次我出遠門坐火車,進了車廂倒頭便睡,第二天早上醒來時,見身旁那年輕乾部罵罵咧咧,你猜他罵什麼?”
薑湘一聽便來了興趣,表示洗耳恭聽。
梁遠洲忍著笑:“他上火車的時候穿著皮鞋,聽他說還是新買的呢,一覺醒來,床底下嶄新的皮鞋沒了,隻剩一雙臭氣衝天的破爛布鞋……”
顯然是被人撿漏,人家見他的皮鞋好,毫不客氣直接穿走了,能留下自己的破爛鞋讓他不至於光腳丫,已經算是厚道了。
那年輕乾部應該是頭一回出遠門,又是頭一回遭遇這種偷皮鞋的離譜事兒,罵罵咧咧罵了一路。
偏偏他又沒帶著多餘的鞋子,找陌生人借,沒人肯借他,火車上也沒有賣鞋的,隻能捏著鼻子忍了,穿了那雙臭氣熏天的破爛鞋。
臭得暈厥。
梁遠洲當時憋笑憋了一路。
這件事情給他印象深刻!——以至於梁遠洲後來再坐長途火車,隻要睡臥鋪,都要記著把自己的鞋子裝包裡藏好了。
他的鞋沒多金貴,就是供銷社或者百貨大樓最常見的軍綠色解放鞋,一雙一塊錢,有時趕上過年搞促銷,兩塊錢甚至能買三雙。他愛乾淨,平日裡也把鞋子擦得乾乾淨淨。
他可不想一覺醒來,自己的解放鞋沒了,隻能捏著鼻子穿人家留下來的臭到暈厥的破爛鞋。
薑湘笑得肚子疼,“還能有這種事兒?”
梁遠洲也笑:“有啊,出門在外,離譜事兒多著呢。”
既然有了前車之鑒,薑湘很聽勸,連忙把自己皺巴巴的牛皮短靴撿上來。
雖然她短靴穿了兩年已經舊了,皮子也裂了一道一道的口子,但她不嫌棄,再買一雙還得另外花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