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希爾諾衝了個冷水澡，將一身的汗洗淨。
他發現戰鬥心理學這門課著實不錯，一個晚上的時間便能將今天的鍛煉量完美完成。
這樣待會兒就可以擠出更多的時間用來鞏固魔法。
希爾諾滿意極了。
又是一通長夜裡的獨自練習，時間來到了周二的早晨。
距離周五還有三天。
再過短短三天，就能夠上尤珈老師的黑魔法實戰課了。
想到這裡，希爾諾覺得本就美味的早餐，變得更令人幸福。
既然希望在畢業後成為對方的親傳學徒，那麼除了在亞彌斯五年間內，儘可能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外，還要努力引起老師的注意，在對方心中留下好印象。
呼呼，黑魔法實戰課，黑魔法實戰課……
希爾諾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入今天上午的教室。
魔族研析課。
講台上的老師是一位看起來挺斯文的消瘦青年。
對方對著熒幕念著稿子，沒有太多的動作，但稿子本身便寫得有趣，希爾諾津津有味聽著。
“……我們所生存的這片大陸東西相通，南邊是無儘之海，北邊是傳說中人類所無法踏足的深淵。沒有人知道深淵是什麼時候形成，又是如何形成的。我們隻知道，這座一眼望不儘的深淵，連通著冥界與生界，而從深淵中爬出來的冥界生物，便是我們一直與之戰鬥的魔族。
“這些無血無肉的生物，既沒有能與之溝通的智慧，也沒有與其他生靈共存的善心。它們隻會遵從惡的本能，掠奪生命，毀滅事物。那是人類最黑暗的年代，無數人流離失所，文明幾乎毀於一旦。就連我們引以為傲的魔法，對這些怪物竟然也絲毫起不到作用。
“直到兩百年前，那位黑魔法的開創者——偉大的大魔法師阿方索，發現從冥界中提取出的力量，能夠對這些冥界生物造成重創。他將這種力量命名為黑魔法，人類自此擁有了對抗魔族的籌碼……”
希爾諾一直有追讀對方發表的有關魔族的研究，知道這位看起來內斂的青年，實際上是亞彌斯研究所裡，魔族研究科的一把手大佬。
亞彌斯研究所是委員會在幾十年前建立的，坐落於亞彌斯校園內一處僻靜的人工湖上，其內部主要是進行各類和魔法有關的研究。
作為委員會的首席、亞彌斯魔法大學的校長，那位克裡斯托弗先生對這些研究者們給予的經費和設施向來寬裕。
其唯一要求是，每個科室每年都必須至少給學生們上一門課。
如果說希爾諾在魔法上最崇拜的是尤珈老師，那麼在整個大陸的現實範疇內，他最敬重的便是那位克裡斯托弗先生。
自從兩百年前的戰爭，大陸損失慘重。沒有這位英明的首席，這片大陸的魔法不會恢複到如今的樣子。
“……兩百年前，無數前輩們為了對抗魔族、保衛家園，而犧牲了自己的生命。可兩百年後的今天呢？短短的兩百年，塗抹掉了多少仇恨和恐懼？現下活著的人們，還有多少人清楚魔族的恐怖？”
熒幕上的課件翻過一張又一張，這位青年學者的情緒逐漸激動起來。
單薄的身軀下，斯文的語調下，希爾諾感受到了老師心中火熱的情感，那是憤怒和悲哀。
“多少人已然忘記了傷痛，以為自己活在一個和平的年代裡。可是北部深淵的裂口從未閉合，南部的魔族殘餘仍舊時不時侵犯大陸的邊域，不時有偏遠的村莊遇害。
“可笑的是，我們的社會中竟然開始產生了對魔族的崇拜，將尖刀對準人類自己。上個月的新聞，那些恐怖分子已經開始想要殘害我們的同胞……”
希爾諾立即想起了在書店裡聽到的新聞。
那些人對村民進行了洗腦，並將他們變成了怪物。
委員會趕到後，將整個村子清洗了。這件事引起了極大的輿論風暴，許多人在斥責委員會的暴力和無能。
而當時做出這個決定的，是尤珈老師。
台上的青年學者深吸一口氣。
“當時如果不是尤珈先生及時趕到，迅速判斷出那所村莊的情況，做出果斷的決定，那塊村莊周圍的城鎮將在一天之內儘數遭殃！無數人將被感染為怪物！而緊挨著這片城鎮的，便是大陸南部重要的交通樞紐，不出三天整個南部都將淪陷！
“即便如此，那些人還是在指責尤珈先生，指責委員會，指責黑魔法。甚至有人認為是魔法將我們變成了冷漠的存在，呼籲我們廢棄魔法，回到原始。我的天……我們到底活在一個什麼樣的社會裡？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思想？這難道還不夠詭異嗎？”
這位學者的情緒是如此激動，哪怕極力控製聲音，也難掩臉上的漲紅。
想來這通話是忍了許久的肺腑之言。
台下的學生們茫然地望著他。
對生活中隻有學習和休閒的他們來說，這些東西還太過縹緲，離課堂是如此之遠。
看著這一雙雙純淨的眼睛，青年那顆憤怒的心忽的就熄滅了。
他對學生撒什麼氣呢？
“對不起，我的情緒有些不對。我們繼續上課吧。這學期我首先會講述關於魔族的弱點……”
青年平靜下來，對著教案一板一眼地講著預備的課程。
……
下課了。
青年學者收拾好東西，走出教室。
走廊上，他聽到身後有人叫他老師。
青年學者轉身，見到一位白發的學生走近，以為對方在課上有什麼沒聽懂的知識點。
“老師，您好！您過去發表的那些關於魔族的文章，我都一期不落地看完了。您對魔族的研究，真的讓我受益匪淺。”
接著，對方簡單串講起自己的那些研究，聊起其中的要點，顯然是相當熟悉。
這或許是這位學者第一次在工作之外，在現實之中遇到粉絲，甚至還是這樣年輕的學生。
他不甚熟練地表達著感激：“謝謝你，是不是寫得有些無聊？”
“不，您寫得非常好，淺顯易懂，生動有趣。哪怕是對魔族和魔法不太了解的人，也能夠沒有門檻地看下去。”白發學生說。
“……門檻？”青年學者有些困惑。
“我想，在老師您看來，我們生活在一個充滿魔法的世界裡，生活中幾乎處處離不開魔法。但老師您知道嗎？在有些偏遠的地方，比如我從小生活的那裡，大多數人都是沒有見識過魔法的。我們還保持著舊時代的生活習慣，‘魔法’真的是一個很遙遠的詞。
“但即使是這樣，當我接收到亞彌斯的錄取通知書時，撫養我長大的爺爺奶奶非常開心。他們不知道亞彌斯在哪裡，也不知道亞彌斯在古魔法語中是什麼意思，他們隻知道，這是一個學習魔法的很厲害的地方，而他們最親愛的家人，就要去這裡讀書了。”
說到這裡，白發學生的眼神更加柔和，似乎想起了美好的往事。
“像這樣的人在大陸裡有很多。平凡地活著，樸素地活著，對魔法抱有純粹的好奇和向往，對生活抱有純粹的熱愛和感恩。那些發表文章、大肆報道的，終歸隻是少數，彆有用心的少數，和被帶偏了的少數。”
後麵的話，這名學生隻稍微點了一下，沒再繼續。
一切儘在不言之中。
——委員會清繳恐怖分子後，鋪天蓋地的報道均是指向委員會的處理問題，而對那些恐怖勢力沒有半點提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青年學者默然。
這些話本不該由自己課堂上的學生來提醒。
是最近連軸轉的工作把他的大腦都攪得遲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