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奚朝上抓住鐵竿,後腳一蹬,擦著縫隙避開了砸下的石塊。此時,鐵竿也已被他完全從崖壁拔出。
然而抬頭時,整麵斷崖黑壓壓地倒下——
不,這不是斷崖。
在粗糙不平的黑色表麵,浮出了數隻眼睛。
冰藍的水母停在那些白色的眼珠之上,分不清是白斑還是水母的裙帶邊緣。
這是一頭巨鯨。
它或許出生於汪洋的某一朵浪花,不知遠航多久,被一支鐵竿困在了這裡。
也成為了某種汙染物。
水灌入耳朵的時候,聞奚隱約聽見了一種穿透感極強的低鳴。
那個巨大的黑影浮過他的眼前,留下令人震撼的一幕——
它仿佛沒有看見聞奚,而是徑直向前,一口吞掉了那隻受傷的B型天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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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暗湖邊。
湖麵下的轟然巨響震得整個洞穴都在顫動。
科斯卡好不容易等到坍塌結束,避開了碎石,科斯卡呆呆地望著暗湖,嘴唇蒼白:“難不成就這麼走了?”
“你願意呆著也行,反正我得走。”葛三的視線在地麵搜索了一圈,確保沒有任何遺漏的東西。
一點晶瑩的折射光引他往暗湖邊走了兩步。
是一枚紅色的小圓暗扣,看著像是汙染時代前生產的水晶,值幾個錢。
應該是審判官帶回來的那人落下的。
這下總應該死透了吧。
葛三背對著科斯卡,悄悄將圓片抓進手心。
就在葛三離開暗湖邊不到五米時,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叫住了他們。
“來都來了,彆急著走啊。”
科斯卡扭過頭,隻見一個濕漉.漉的腦袋出現在湖邊。
水鬼或者美人魚,大抵隻是一念之間。
科斯卡這一天受到了太多驚嚇,根本叫不出聲,隻能咿咿呀呀地指著。
聞奚的手背撐著下巴,悠哉地眯起眼睛:“你們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離這兒最近的修理站在哪兒?”
細長的手指順勢去碰右耳,但耳機卻已經不在那兒了。
奇怪,丟了?
科斯卡反應極快,立刻指著葛三:“他他他撿了你的東西!”
葛三側過身,卻瞬間感到一股冰涼的氣息從腳底鑽來。
不,不對勁。
好像有什麼窸窣的聲音在他的腦子裡鑽來鑽去。
潮濕,恐懼,無法擺脫……
他真是受夠了!
他必須要趕緊、馬上離開這裡!
耳機從鬆動的掌心滾落,葛三卻已經來不及顧及了。
突如其來的警惕讓他當即撇下兩人,頭也不回地鑽進了黑暗。
聞奚跳上岸,撿回了自己的耳機。指腹滑過冰涼的紅色圓片,擦拭乾淨,然後放回右耳。
他看了科斯卡一眼:“你的繩子拿出來。”
科斯卡抱著激光槍,單手從背包裡掏出了一個長筒,交給聞奚時才想起來問:“為什麼?”
聞奚笑眯眯地打開筒盒:“你以為他為什麼跑,還沒聽見呐?”
是風聲。
還有,窸窣,窸窣。
和那隻B型天牛出現時一樣的聲音。
但更多,更重。
層層疊疊的沙啞嘶鳴,仿佛成百上千隻團在一起,組成了近似低沉的人聲。
緊接著,是葛三短促的慘叫,和一陣血肉模糊的聲音。
科斯卡整個人都崩潰了。雙足如灌鉛,驚恐地看著葛三消失的方向。他不敢想那裡正在發生什麼。
聞奚提醒他:“抓緊繩子咯。”
在觸角探出黑暗的那一刻,二人雙腳離地,飛速向上。
自動爬繩將他們帶到了一個平台。站在這個高度,才能看清他們之前所在的地方。
兩座高大的岩壁形成了漏鬥狀,在窄口下方的鐘乳石洞穴已被魚貫而出的天牛汙染物覆蓋。
“彆看了,”聞奚拽了一把科斯卡的衣領,讓他不至於掉下去,“那些東西會飛。”
科斯卡已經要嚇暈了:“那那那那——”
“汙染物識彆到你的氣味後,就會一直跟來,直到獵殺。”聞奚朝石壁深處望去。
平台的邊緣貼著石壁,在暗光中露出一條小徑。其實根本不算是“路”,寬度不過一個成年男性掌根到指尖的距離。
順著小徑往上攀爬二十餘米的地方有一個洞口,至少巨型天牛追不進去。
科斯卡欲哭無淚:“還有彆的選擇嗎?”
聞奚似乎被他逗樂了,扯開嘴角,微微一笑。
科斯卡呆了幾秒才回過神,見聞奚毫無猶豫地踩上了那條窄徑,隻得強行給自己壯膽。
心理準備尚未完全做足,腳下一聲清脆,踢到了東西。
科斯卡一低頭,便見一地的骸骨——甚至都說不上是什麼東西的骨頭,反正血肉全都被剔乾淨了。
偶有斷成幾截的,也不知是被什麼咬碎的。
“快點。”聞奚懶懶催促。
科斯卡壓低崩潰的聲音:“它們要追來了嗎?你等會兒提醒我一聲,我現在腿軟。”
聞奚說:“你好像搞錯了一件事情。”
科斯卡聲音發乾:“……什麼?”
聞奚說:“我既不是你爹,也不是你爺爺,你的死活和我無關。”
科斯卡後背一冷。
這人看上去一副笑臉,怎麼說出口的話這麼嚇人。
聞奚說:“你走後麵,等會兒它們追來了就先吃掉你。這麼大塊,能拖個十秒也足夠了。”
科斯卡眼睛又紅了,雙膝打顫,不知道幾天沒洗的卷發也跟著晃動:“……哥,隻要能出去,你想當我爹、我爺、或者我祖宗都可以。”
聞奚實在不稀罕當他親戚,於是問:“有吃的嗎,給我丟個罐頭。”
科斯卡宕機的大腦嗡了一會兒,顫聲回答:“我的罐頭都給三哥了……”
聞奚:“……”
他一口都還沒吃上呢。
科斯卡:“等我們上去找到大部隊就有吃的了……啊啊啊啊啊啊!!!”
翅膀從窄口處遊過。
十幾隻眼睛停留在二人下方。
細長的觸角攀著岩壁,仿佛逗弄一般,跟在科斯卡的腳後。
那些擠成一團的豎線眼睛旁,是一朵一朵張開的口器,散發著濃鬱的腥臭,等待著他們自投羅網。
科斯卡忍住狂哭的衝動,屏住呼吸,朝聞奚的方向挪去。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覺得危險的地方才更安全。
然而鞋尖踢到了細碎的石子兒,在驚懼發作的瞬間,整個人往後摔去。
“嗖”地一聲,一條繩子纏在了科斯卡的腰上。
聞奚將自動攀爬爪往上方的洞口扔去,順便踹了科斯卡一腳,讓繩子帶著這大塊頭上去。
這一舉動卻明顯惹怒了意圖玩耍的觸角。
群聚的天牛變異體終於從窄口處找到了躋身向上的方式。
沙沙,沙沙。
翅膀和嘶鳴一並朝聞奚撲去。
狠狠撞上了岩壁。
原本站著人的地方已空無一物。
聞奚抓住上方拋下的繩索,在半空中蕩了兩個來回,在天牛汙染物狂撲而來時終於踩上了洞口邊緣。
該死,體力遠遠沒有恢複。金屬敲擊般的耳鳴一陣一陣地湧來。
或許是年月久遠,他踩中的那一處全是鬆散的泥沙。
肉眼根本看不出來。
隻有風經過耳邊的聲音在提醒他,他即將從這裡摔下去。
……真是倒黴。
就在繩索離開視線的那一刻,窄洞方向來的一隻手攥住了他的手指,一股強大的力量突然將他回拉。
同時,甩出的短刃準確無誤地斬斷了纏上來的觸角。
這動作快得驚人。
再回神時,聞奚已經站在洞內了。
一塊巨石被科斯卡迅速推去,將天牛群牢牢擋在了外麵。
聞奚甩了甩濕透的頭發,活動著被拽得生疼的手腕,在暖黃的光線下看見了剛才拉了他一把的人。
那人站在明暗之間,看著非常年輕。
一雙黑眸清清冷冷的。很靜,很平淡。
好像一眼就能望穿旁人在想什麼。
此時,聞奚的好奇占據了上風。
這人瞧著跟塊冰雕似的,怎麼能做到剛才那麼快的。
……而且他的臉看上去和雪一樣冷。
真的有那麼冷嗎?想試試。
聞奚盯著他看了半天,決定主動拍拍他的臉,以示友好。
“喂,你是什麼老款AI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