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如和我走吧,”聞奚咧開嘴角,眼睛彎成月弧,“離開這裡,去哪兒都行。”
漫長的寂靜中,陸見深說:“你累了,早點休息。”
他出去時帶上了房門。
聞奚的笑意仍然掛在嘴角,隨著走遠的腳步聲一寸一寸地收攏。
他麵無表情地盯著窗外發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想起吃藥。
開水已經冷了。
抬手時,衣兜裡的東西掉了出來。
是今天在小商品店被贈送的新款耳機。
聞奚將它塞入左耳,簡單敲擊式開機。
他還記得這玩意兒是怎麼用的。
“說話啊。”他不耐煩地發出聲音。
新款耳機開始斷斷續續地回複:“我……在。”
像機械音拚接在一起,沒有半點流暢度。
聞奚說:“你不是會唱歌嗎?唱一個聽聽。”
左耳的耳機答複:“好……的,這就為您……唱。”
……一點也不像。
沒等音節出來,聞奚迅速將耳機摳出,扔了出去。
小圓片撞上桌角,又從牆壁彈到了地板,不知道滾哪兒去了。
與此同時,原本陷在右耳中的舊耳機傳出了微弱的電流聲。
“滋滋——”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一隻沒有眼睛,一隻沒有……”
低沉滑稽的音調穿過增大的噪音,沒有一個字在節拍上。
聞奚惡劣的心情忽然好起來了一些。
他翻了個身,這才看到和藥片放在一起的一顆汽水糖。沒有糖紙包裝,孤零零地躺在白色的小瓷盤中。
聞奚含進嘴裡,沉沉睡去。
-
第二天,聞奚去了穹頂博物館工作。
工作內容和上回一樣,隻要人坐在那兒就行。
聞奚沉迷於虛擬的海洋穹頂,搖搖晃晃地在高腳凳上玩了半天。
偶爾有人路過,發出窸窣的不太禮貌的嘲笑聲。但他完全沒有在意。
幾個小時後,脖子都有點酸。
他揉了揉手腕,往下一瞥,發現底下一群觀眾也紛紛扭動手腳,像一群僵硬的小章魚。
“喂,要不要吃飯去?”遲遲在操作台喊他,聽上去還在擤鼻涕。
遲遲帶他去了博物館區的食堂。據說是基地的作戰培訓學校“天問學院”的專有食堂。
“工作時段有優惠噢。”遲遲向登記人員展示了工作證。
聞奚也有模有樣地勾出掛著脖子的藍色寬繩。
登記的工作人員小臉一紅,看都沒看就讓他趕緊過了。
遲遲走他前麵,指導他拿餐具:“這個食堂比較偏僻,人少,偶爾還有加餐。最重要的是,管夠!”
聞奚一眼掃去,咕咕冒泡的大盆子跟塊烏漆嘛黑的抹布一樣,根本看不清楚是什麼。
味道聞著也很奇怪,甜膩之中帶著一股鹹臭。
排列等候時,遲遲忽然問:“你要和審判官一起出城嗎?”
聞奚說:“你是說我要和他一隊?”
遲遲的大眼睛一閃,脆生生地點頭。
“當然。”聞奚說。
奶生生的音節冒了出來:“那我也想去。”
“你能乾什麼?”聞奚隨口一說。
遲遲說:“五年前他救過我,我現在也想幫他的忙。”
聞奚:“幫倒忙?”
遲遲不乾了:“你不也肩不能扛弱不禁風嗎?怎麼你能去我不行。”
聞奚身後傳來一聲不懷好意的嗤笑。
遲遲指著那個方向:“你一個程序部的笑什麼?”
聞奚認出那個人,是上次在穹頂博物館碰到的西裝男。
“我也是好意啊,”那個西裝男忍不住嘲諷,“就你這樣的小鬼,一整個出去,然後一塊一塊回來,彆添亂啊。”
遲遲鼓著小胖臉,架勢就衝上去:“你一個死人說什麼呢?!”
“喂,你什麼意思啊?誰是死人?”西裝男一副要挑事的模樣。
聞奚一把撈住遲遲,左右一瞥,奇怪道:“我聽錯了吧,棺材板還會說話啊。”
“你彆以為你是審判官的什麼人,就這麼得意忘形——”
西裝男氣急敗壞地跳腳,憤怒成功轉移到了聞奚身上,恨不得拎住他的衣領甩兩巴掌。
然而手剛抬起來,腳下被什麼一絆,狠狠摔了個狗吃屎。他暴怒著衝起,拽過旁邊的花瓶就砸過來。
一股很輕的風經過褲腿邊,幾乎不可察覺。
但下一秒,他就臉著地再次摔倒了。
連帶著花瓶也跟著碎在了他的西裝褲下,變成了亮晶晶的尖片。
西裝男一動都不敢動。
因為其中一枚碎片正精準地抵在他的大動脈上,隻要踩著的鞋尖稍稍一轉——
他微抬眼,卻被對麵那雙眼睛嚇得一愣。
明明是一雙稱得上美麗的眼睛,但卻透著瘮人的冷漠。
居高臨下,俯視螻蟻。
仿佛下一秒,那枚碎片就真的會毫不留情地紮破自己的脖子。
因此,就算掌心被踩在碎片上,也不敢發出半個音,隻能毫無風度地用眼神哀求。
遲遲指著西裝男罵:“你乾什麼,怎麼還碰瓷兒呢?!”
冷汗遮住了視線。西裝男再一抬頭,隻見對麵已經換回一張人畜無害的臉,仿佛剛才都是自己的幻覺。
聞奚笑眯眯地看著他。
下一秒,食堂阿姨握著大鐵勺,幾滴湯汁飛濺而來,甩到了聞奚的頭發上——
當然,大部分都扣在了西裝男的腦袋上,粘稠的芝士直接糊住了嘴。
“我說,你們還打不打飯了?!”
聞奚緩慢地側過身,看見那位食堂阿姨翻勺的動作。
非常有力,且動作精準——
應該很適合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