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溫懷不單單是他上司,更是浙江按察使的長公子,這回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得罪這兩位,他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明明是大冬天,領頭官差卻覺得有冰涼的汗順著顴角流下,隻能呆呆從衣服口袋裡拿出帕子隨意擦拭了下。
“溫.......溫大人,恕小人有眼不識泰山,無意之中衝撞了您。您在此處也是為了公務?”他滿臉堆笑地說著,隨後恭敬地衝著溫懷作了個揖。
然後,他急急衝著薑雲煙和翠玉的方向揮了揮手,“不用看了不用看了,既然是溫大人的隨從,萬萬不可能是我們要找的人。咱,再去彆處轉轉,再去彆處轉轉。
聽完官差的話,溫懷微微一笑:“行,既然李大人這麼說,那我也就不耽擱你們捉拿要犯了。”說完便轉身回到軟轎內。轎夫高呼:“起轎。”
下麵的官差們瞬時麵麵相覷,趕快從旁退散,給轎子讓出一條道來,而後一起高喊:“恭送溫大人。”
薑雲煙和翠玉緊跟在轎後,仍然垂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剛才官差要過來查驗她們二人時,在她一旁的翠玉差點暈了過去,緊張到手腳發抖,現在臉上才浮現上了些許血色,可腳卻仍舊像灌了鉛一樣,在地上拖不動,差點一個趔趄從旁倒去。幸好薑雲煙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官差略微狐疑地望了眼遠去的軟轎,還有剛剛差點摔倒的翠玉,臉上浮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狐疑。這身形,這邁步的方式......難道?他也不敢再細想。
轎子就這麼繞了好幾個彎,穿過好幾條小巷,終於來到了熱鬨非凡的街市上。
此時他們距離薑府,已經很遠了。薑雲煙還是保持著在轎後跟住的步伐,但是卻伸手在翠玉的手腕上捏了一下,隨後衝她使了個往旁邊跑的眼色。
下一秒,一直跟在轎子末尾的主仆二人,故意落開了和前人的距離,漸漸越拉越遠,直到最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橫向溜走,快步隱匿在了茫茫人海中。
等到許久過後,溫懷的貼身隨從往後張望,這才發現了不對。但是饒是此時再四處搜羅,哪裡還能找到她們倆的身影?
隨從急忙喊停了轎子,通報給溫懷。在聽到薑雲煙逃跑的消息,溫懷有瞬時的一怔,而後竟扯動嘴角冷笑起來:“嘖,利用完了就跑,薑家的人就是這麼狼心狗肺嗎?虧得爺剛剛還費儘心機幫忙打掩護,居然連個謝字都沒有?”
隨從見他的樣子,猜不出他是喜是怒,考慮再三,最終還是猶猶豫豫地開口問道:“公子,去追嗎?還是就這樣放他們走了?”
溫懷側過臉去,在錦簾的遮擋下,他的輪廓忽明忽暗,俊秀的臉龐露出難以捉摸的表情:“隨她們去吧。想逃?以為自己在哪?還能逃到哪裡去?”隨後跟著的,是一聲嘲弄的輕嗤。
隨從連忙答應著退下,重新起轎,一行人在忙碌喧鬨的街市儘頭漸漸隱去。
“小姐,小姐!慢點跑。後麵沒人追了,咱們能歇口氣嗎?再跑要出杭州了。我......我已經快喘不上氣了!”翠玉跟著薑雲煙後麵,趕得氣喘籲籲的,隻求著薑雲煙能慢點。
“好翠玉,再堅持會兒,等到青板巷,找到廣安哥哥,我們才是真的安全了!”薑雲煙是個未出閣的小姐,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長途奔襲,也早就已經累得不成樣子。可她還要安慰著翠玉,儘量遠離剛剛和溫懷分彆的地方,越遠越好。
李廣安是她的遠房表哥。他們家也在杭州城開了一間類似淮安坊的織造鋪子,雖然不及淮安坊豪氣,在業內卻也是數得上名號的。
他與薑雲煙從小一起長大,一直對她關懷備至、照顧有加。旁人看到他們青梅竹馬,感情甚篤,都打趣過讓他們親上加親。
可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薑雲煙始終揪著一顆心,難以名狀的緊張和恐懼,已經將她生生攫住。
當務之急,是絕對不能被衙門的人找到。
好險啊,回想剛才的經曆,她從頭到腳冒了一身的冷汗。誰成想,她隨意在路上攔轎,投靠的,居然是官府的人。看底下人回話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樣子,此人官銜絕對不低。
她其實早該猜出來的,那溫姓人的模樣和身姿,絕非是一般人家的少爺。隻是因為他今日著便服出門,她並未能認出他的官銜。
結果好巧不巧.......她居然送上門去求他幫助,這不叫自投羅網什麼叫自投羅網?更為怪異的是,此人竟然還當著自己下屬的麵,出言保下了她。
素昧平生,她不會天真到以為他是什麼大慈大悲熱心快腸。他圖什麼?最有可能的推斷是,此人想冒領功勞,把她交上去換自己仕途的平步青雲。
薑雲煙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能重要到這種程度,成了各路人馬爭相爭奪乃至邀功的對象。
想到此處心裡就一陣惡寒。
真是淒淒慘慘戚戚,此心酸不足為外人道也。
而前路如何?她也茫然不知,活了十六年,千嬌百寵,從未遇過如此艱險之事。
她爹娘和哥哥,能夠平安無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