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陽光打在新發的嫩芽上，投下清淺的影子，藏在一片沃壤裡不易尋見。

東嫤一路往卜逯兒的小院來，沿途的傭人們習以為常，樂嗬嗬地跟她道好。東嫤一路笑眯眯的，逢人便咧嘴打招呼，那乖巧樣子彆提多招人，待到了小院，荷包裡多出好些小零嘴兒早已裝不下，鼓鼓囊囊平添幾分憨。

小院裡打理花草的婢女輕聲提醒東嫤，自家小姐在閣樓上習女紅，東大小姐便歡歡喜喜地上樓要去送吃的。

待到了門口，悄悄探出個腦袋看去，卜逯兒正聚精會神地穿針引線，東嫤看到她認真的模樣怕自己突然出現嚇著她，被針紮手多疼啊。

於是耐心等到那小手將針穿過繡布往上提線的時候才躡手躡腳貓進去，雙手墊著下巴趴在桌子邊。

卜逯兒餘光瞄到人影時手裡一頓，定睛看清來人才放下針線，就聽東嫤笑嘻嘻地喊她。

“逯兒。”

“阿嫤來了，”卜逯兒高高興興應她，“要不要喝點水？”

“要的要的，從江笠陽那兒過來一口水都沒喝呢，”東嫤站起來爬上凳子坐好，沒把江笠陽那杯茶當水反當解藥了，“剛來的路上又吃了些零嘴，渴死了。”

“啊，對了！”接過逯兒倒的水還不及喝，忙伸手摸衣兜，“剛哥姐們給的糖，你要不要吃？”

一把一把將兜裡的東西全掏出來，攤開來還真不少，得虧將軍府的嬤嬤們知道自家小姐討喜，衣服兜子做得大。

卜逯兒拿了一顆剝進嘴裡，酸酸甜甜的，好吃。

東嫤見她喜歡得眯眼睛，也笑眯眯地喝了一大口水，再伸手又倒一杯，想起奶奶叮囑的話轉頭提醒道：“你喜歡這個糖可不能多吃，對牙不好。”

逯兒嘴裡含著糖乖巧點頭，“嗯！”

東嫤喝完水手閒不住摸過桌上的繡布來看，看著是朵花，但隻有兩片花瓣，看樣子要完成還得一段時間。

“這是娘親要我繡著練手的，學好了開始教我技法。”逯兒嘴裡滾著糖果，嚅嚅地講。

“這麼麻煩，”東嫤皺眉拿開，著實看不懂，不過逯兒喜歡也就算了，不能扔，“要不今兒就不繡了吧，我們出去玩會兒？”

逯兒應好，又剝了顆糖，卻不是給自己。東嫤張嘴接住，跳下凳子，拉著逯兒跨出門。

卜逯兒跟到院子裡，見東嫤接過仆人遞來的球就要拋起來，咽下最後一口糖津問道：“阿嫤早上去江哥哥那裡做什麼呀？”

其實卜逯兒也知道江笠陽女身的秘密，畢竟東嫤對她從無隱瞞。私底下會喊“江姐姐”，但在有外人的地方還是喊“江哥哥”，好在一直以來都隱瞞得很好，玩伴中除了她和東嫤，再沒有第三人知道江笠陽的秘密。

其實她聽東嫤說從江笠陽那兒回來的時候就想問了，畢竟江笠陽在醫館，大清早去醫館莫不是抓藥，可看東嫤精神頭好成這副樣子也不像是去看病，不過當時東嫤嘴裡倒豆子，她便沒有出言打斷。

這邊東嫤剛好接球拋起來，聞言一愣，“啊？”

又伸手穩穩接住，“哦，倒沒誰生病，隻是讓她幫個忙。”

接著將球拋給逯兒，一拋一接地邊玩邊將事情給她說了一遍。卜逯兒將手中的球顛了顛又拋出去，心想照阿嫤的辦法也躲不了多久，還不如直接答應。但東嫤言辭中絲毫不掩飾對上學的厭惡與抵觸，她便沒有出言相勸，隻淺淺安慰幾句繼續玩。

東嫤也不在意這些，想到法子了哪怕隻是暫時的那也算有了對策，這件事就不用太放在心上。

卜逯兒心裡有些納悶兒，自己和東嫤同歲，怎的沒聽爹娘提起過去上學？這一分心就失了手沒接住球，反倒讓球砸了手腕。

東嫤忙跑過來看，還好球輕，她使的勁兒也不大，沒傷著什麼，隻是逯兒細皮嫩肉的，腕上還是紅了一片。

東嫤把球踢開不願再玩，“剛看你似在發呆，想什麼呢？”

卜逯兒抬頭，正巧遠處矮木在風裡搖了搖枝丫，“我在想這一院子的樹什麼時候開花呢。”

“嗯，過不久就能開了吧，聽嬤嬤們說今年暖得早，我們院子裡那棵新栽的樹都出苞了。”東嫤陪著卜逯兒一同蹲到花盆邊，跟著用手去撚葉尖。

“你們院子裡新栽的是什麼樹？”

“好像是槐樹還是什麼來著，不記得了，你要想知道，我回去問問。”

逯兒點點頭沒再說什麼，拿起小鏟子給院子裡的草木鬆土，東嫤看著覺得好玩兒，也提起水壺跟在後頭嗞水。不知不覺到了晌午，丞相夫人差人來傳，叫她們同去吃午飯，說是已經派小廝去將軍府知會過了。

東嫤高高興興跟逯兒一同往飯廳走，非常坦然，畢竟留在卜家蹭飯這種事自己已經駕輕就熟，再說這會兒到飯點了才回去，說不定娘親還要拎著自己過來一起蹭飯。

用將軍夫人祝妍的話說，就是“美人同桌比較下飯”！將軍夫人可喜歡往丞相夫人跟前兒湊了，要不是將軍黏著，將軍府裡一天到晚見不著夫人也不是不可能。

兩人進了飯廳乖乖坐到凳子上，和獨自等待的丞相夫人傅孟嫣寒暄過後，逯兒環顧一周沒見到其他人，疑惑問：“娘親，怎麼不見二娘他們，大哥今日不是休沐嗎？”

傅孟嫣親自給她們布菜，答道：“你二哥今早上又闖禍了，估計正挨教育呢，”說著又往兩人麵前推了小碗蛋羹，“受教訓讓我們看見多不好意思，隻能指望你大哥能勸著些。”

逯兒點頭接過碗，斯斯文文吃起來，東嫤倒是不用招呼自己就大口大口吃得香。

傅孟嫣這邊本來因為卜裕忙公務自己就比較閒，與那位偏房妹妹並不總在一處吃飯，雖說相處融洽但到底比不得與將軍夫人那般親密，隻晚上卜相回來那一頓必須一家人圍坐一桌用飯。

傅孟嫣喜愛清靜，但也極喜歡東嫤來串門兒，她把東嫤當親女兒看待，有時與將軍府的妍姐姐聊聊天趣味非常，日子長了也不覺得冷清。看著兩個小女兒喜歡得不得了，不停給這個夾菜給那個剔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