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先喝口水潤潤嗓子。”春梅將茶杯遞到李無憂的嘴前,李無憂像小貓一樣,小口小口地吮著溫熱的茶水。
“奴婢給您帶了熱了飯菜,您先墊一點兒再喝藥吧,免得胃痛。”春梅輕聲道。
李無憂卻道:“沒有胃口,吃不上,你把藥給我端過來吧。”
近一年來,春梅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見著公主這般悲慘模樣了,對於如何照顧遍體鱗傷的李無憂,她早就輕車熟路,因而她亦知道,每次事後,李無憂是吃不下任何東西的。
但她還是堅持給李無憂熱飯菜,萬一她突然想吃了呢。
春梅沒有勸李無憂,此時此刻,無論是安慰還是勸誡的話於她來說皆是無用的,甜言蜜語緩解不了她身體上的疼痛,更疏解不了她心中的鬱結,唯有事事依著她,或許能解她萬分之一的苦楚。
“那公主您稍等片刻,奴婢這便去給您端藥過來。”春梅道。
李無憂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這次,春梅離開得稍微久一些,等她回來時,還未曾進門,李無憂便已聞到了濃烈的藥味。
“春梅,那東西,加了嗎?”李無憂問她。
蹲在床前的春梅正用湯匙攪散著熱氣,聞言手忽地一頓,須臾後才點了頭,“公主放心,奴婢一直記著呢。”
李無憂嗬笑了一聲,淺淺的笑意爬上了她的唇角,“如此便好,便好。”她喃喃著。
很多時候,春梅完全無法理解公主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她明明可以避免受傷的,隻要稍微應承著駙馬,哪怕是虛情假意,或許就不會落到這種境地。又可是她的肚子爭氣,給殷家生下一兒半女,殷氏母子可能會看在孩子的麵上轉變對待她的態度。
可她偏偏就要和殷伯廷對著乾,哪怕遍體鱗傷也不趨附對方,更在事後絕情且堅定地喝下避子湯,絕對不讓自己懷上殷伯廷的血脈。
好在殷伯廷與李無憂行房事時,用的手段都極其卑鄙拙劣,連他自己也覺得李無憂之所以懷不上骨肉是因為他的施暴,因而他也從未在此事上逼問過李無憂,倒也省了她很大一樁麻煩事。
“比起這點疼痛,我更害怕的是心中的麻木。”李無憂如是道,“如今,我在意的東西已所剩不多了,我不想連最後一丁點尊嚴也棄之不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春梅一勺一勺地喂著李無憂湯藥,道,“公主的福氣還在後頭。”
李無憂扯著嘴角沒笑,這些幼稚的話,放在她還是兩三歲的時候或許還會抱有一絲希冀,現在,她早就不信了。
“今日的藥好似比以往苦了些。”李無憂擰著眉頭說道。
春梅卻道:“藥都是一樣的,想來公主心裡的苦溢出來了罷。哦,對了——”春梅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轉身從桌上的托盤裡拿了包東西回來。
“剛才奴婢去煎藥的時候,碰到了一個人在膳房偷東西吃。”春梅邊說邊展開那包紙,裡麵包著的竟是幾粒飴糖,“他見奴婢在熬藥,便順手給了奴婢這些糖,公主不是覺得嘴裡苦嗎,吃顆糖或許會好些。”
說著,春梅便塞了一顆進李無憂的嘴裡。
飴糖確實甜,卻也粘牙得很,李無憂越嚼越張不開嘴,又氣又想笑,最後被黏得索性沒了脾氣。
“這糖確實好吃。”很久之後,李無憂才將糖嚼完,“不像是京中常吃的味道,知道是誰給的嗎?改明兒問問他在哪處買的,我想多囤些。”
春梅搖了搖頭,“奴婢不知他的姓名,不過那人公主也是認得的。”
“我認得?”李無憂微覺驚訝。
“是的。”春梅點頭道,“就是那個與公主一同回來的小孩子啊。”
“狗蛋?”李無憂脫口而出,“你說的是狗蛋麼?”
春梅撲哧笑出了聲,“怎麼會有人叫這個名字?不過就是他了。”
李無憂微有沉默,須臾後她又問:“你們真是碰巧遇到的?”
春梅點了點頭,“奴婢正熬著藥呢,他突然就闖進來了,說是半夜餓得慌想找些吃食。奴婢嚇唬他說若是被府中護衛抓住了免不了一番責打,還真就把他給嚇住了,他見奴婢在熬藥,便順手把糖塞給了奴婢,讓奴婢幫他瞞下此事。”
“是嗎?”李無憂心有所思,但她並未言明,隻道,“那還真是巧合極了。”
“可不是嘛。”春梅又道,“過後奴婢還有一絲後悔,瞧他的個子,想來年紀也不大,小孩子餓得快也正常,隻是經奴婢那麼一番嚇唬過後,他什麼吃食都沒找到便又走了,完了還搭上了一包糖。”
春梅邊說邊笑:“真是個傻孩子,也不知他過後會不會在心裡罵奴婢。”
李無憂淡笑著附和:“那小子平時看著挺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