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音寺千秋已經拿到了點單的烏龍茶,轉道甜品店,準備吃點東西放鬆心態。
她坐的依舊是窗邊的位置,唰唰唰就點了半本的東西。
“先吃這些好了。”
她對自己的食量很有信心,“然後……”
然後等憲紀媽媽冷靜兩天,她再打個電話過去,試探下情況好了。
此時,重新找回了平常心,準備享受美食的海音寺小姐並不知道:
再過上兩天,加茂家的監視者就會找上門了。
同樣,她也不會知道——
此時此刻,已經有一波黑衣的監視者,靜靜等在了她的“門前”。
不。
再確切點說。
這一波監視者,正靜靜的呆在對麵大廈的樓頂,隔著狙|擊|槍的瞄準鏡,靜靜的看著她。
“喏。”
冷色長發的男人扶了下帽簷,從狙擊槍前讓開:“過來看吧,就是那個女人。”
他身後不遠處,穿著一身棕色皮衣的金發女人,正懶洋洋的用手去接陽光。
她並不是嬌柔的長相,百無聊賴時卻異樣的動人。
此時聽到召喚,也是慢了兩拍才給反應。
明亮的日光下,女人撩了撩陽光般明亮的長發,轉而側頭過來,露出一張冷豔遠超陽光的笑臉。
這張臉,曾經屬於知名好萊塢影星:莎朗·溫亞德。
在對方日漸走向衰老,並因為身體不適離開人世後,現在,這張臉屬於她的女兒:
克麗絲·溫亞德。
但現在,這間房間裡,每一個人都知道,她們都是一個人。
“貝爾摩德。”
琴酒懶的陪她玩什麼分飾兩角的扮演遊戲。
“時間不多了,是你提議要來的,既然來了,就快過來看。”
貝爾摩德露出了個“真無趣”的表情,姿態還是一樣的慵懶。
——這次她離開美國,是為了借著葬禮和散心的借口,將自己在大眾眼中的身份,從母親莎朗,切換為女兒克麗絲。
——都說是了散心了,這麼認真做什麼?
不過到底是任務,還是琴酒拿來的……
貝爾摩德踱步走到窗邊的瞄狙|擊|槍前,在琴酒身側站定,手壓在他肩膀上時,還輕輕握了握。
琴酒十分不耐煩的“嘖”了一聲。
貝爾摩德幾不可查的勾了下唇,低頭,看向瞄準鏡。
然後半晌沒說話。
“貝爾摩德?”
貝爾摩德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起身。
她小小的“哇哦”了一下,雙手抱臂,突然笑開。
“我還以為真的是來度假的呢,”女人饒有興致舔了舔嘴唇,“沒想到是個這麼有挑戰性的角色。”
“所以……”
琴酒挑眉:“你做不到?”
“我怎麼可能做不到?!”
琴酒於是點了下頭,轉身招呼伏特加收拾東西。
易容需要的數據、原料、相應的人物資料,都是早就準備好的。
要不是貝爾摩德非說要見一麵本人,他們也不至於趕著這個時間點,爬到這樣的高度,在連望遠鏡都沒準備的情況下,組裝起狙|擊|槍來看人。
“你該慶幸她這三天的行動都很規律,不然臨時起意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滿足你的要求。”
說完他一回頭,貝爾摩德還呆在原地。
“嘖。”
“不要這麼不耐煩嘛,”貝爾摩德躬身趴在瞄準鏡前,“等不及你們就先走吧。”
琴酒皺眉:“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貝爾摩德挑唇一笑:“誰不是呢?”
然後在琴酒眼神驟冷,下一秒就要開始發火的檔口,貝爾摩德輕巧的招了招手,說好吧,是我錯了。
“一開始提的要求,確實是為了折騰下你們,但現在……”
女人鄭重的表示:“現在我將要做的事,不是因為任性,而是為了更好的工作。”
“工作?”
“嗯哼。”
貝爾摩德女士磨蹭下巴:“你們的計劃是今天傍晚動手吧?我看挪到午夜好了,等下我要去和她搭個訕。”
“這麼有挑戰性的目標啊,” 女人嘖嘖有聲的感歎道,“不近距離接觸一下,我還真是不太好辦。”
琴酒沒有說話,眼底冷意依舊。
貝爾摩德於是歎了口氣。
一看這個表情就知道,這個男人果然沒把她剛才的話當回事。
“我不是開玩笑的,這位……海音寺小姐,扮演起來是真的很麻煩。”
貝爾摩德擅長易容,自然也仔細的研究過人類的五官結構和骨骼肌肉。
按理來說,美人她見過不少,自己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但這麼長的這麼和諧,和諧到能給自己拉出一層氛圍感的人——
她還真是第一次見。
這種氛圍感,甚至不是你改變身體姿態,修正動作去模仿就能營造出來的。
那得是精細到小指比例、五官位置、睫毛濃淡這種程度的天生麗質。
單看時,她可能沒有明豔掛的自己(注:這裡指影星狀態)抓眼,但放在同一張畫麵裡,這位海音寺小姐,一定比她更像是中心。
“得天獨厚的簡直像個假人嘛……”
“貝爾摩德!”
“我是真的在工作!話說這種水平的女人是從哪冒出來的,年紀20歲……她在日本大街上走了20年,都沒被抓出來過?”
“日本的星探是眼瞎嗎?!”
琴酒看到她現在才翻資料,頭都要疼了。
“你來做任務前,連任務說明都不看?”
貝爾摩德頭也不抬繼續翻,說:“我原本以為是來度假的謝謝。”
事實上,任務簡報中,關於海音寺千秋的部分並不多。
這件事的開端,還要追溯到幾年前。
組織內曾經的研究人員宮野艾蓮娜,一直在研製一種被稱為“銀色子彈”的藥劑。
雖然沒出結果,她就因為“意外”身死了,但作為後來大名鼎鼎的APTX4869的前置藥品,它的衍生物並不少。
然後最近,他們突然發現:組織裡的某位邊緣研究員,一直在將類似的藥物衍生品向外轉賣。
琴酒耐著性子去殺二五仔,從研究員、家屬、中介,一路查到了藥販子本販。
事實上,露出去的特殊藥物並不多,畢竟這種藥的優點是無痕跡,缺點卻是必須要長期服用,對外售賣時,隻適合拿來處理一些陰死事。
一年都賣不了幾份的。
再加上地下黑醫不正規,基本不會留檔案,他們滅口藥販子後,隻找到了一年內的購買記錄。
而且隻有一條:
【河田齋】
黑醫有自己的情報網,認出了這位農協委員常用的灰手套,追根溯源之下,直接把正主記在了小賬本上。
“所以。”
貝爾摩德大致翻完了任務簡報:“這個男人買了藥,是準備無聲無息的弄死自己的太太,好讓心愛的情人上位?”
貝爾摩德嘖了一聲:“講道理,就算我頂替了他情人的身份,在上位後成功殺了他,可作為最終受益者,我也一定會成為警方的第一懷疑對象。”
再加上她本身就是個假的,經不起查——
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那邊廂,琴酒對她的擔憂嗤之以鼻,說:“我什麼時候說讓你殺他了?”
“不殺?”
貝爾摩德眼睛一眯,直起身來,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笑容裡寫滿了危險。
“要是長期潛伏任務的話,恕我不能奉陪,事後我會另外跟boss彙報的,至於這單,琴酒自己再想辦法吧。”
琴酒“嘖”了一聲,說:“你果然一點詳細資料都沒看過。”
他也懶的生氣,從伏特加那又抽出一份文件袋,直接扔給了她。
貝爾摩德仔細的觀察了一會兒他的表情,權衡了一下利弊後,才彎腰撿起了資料夾。
琴酒也沒有徹底得罪死她的意思,低頭點了煙,也配合著慢慢做起了說明。
他說:“河田齋的情人正在備孕。”
“那個男人的計劃,應該是在情人懷孕之後,就開始給妻子下藥,用大概半年的時間送女人去死,然後讓他心愛的情人,做新的河田太太。”
貝爾摩德“嗯哼”了一聲,正好看到了河田齋的照片。
“差強人意吧……”
這種水平,她勉強能忍上幾天,而且這個計劃,不跟她一開始猜的差不多嗎?
“然後呢?”
她問。
“然後?”
琴酒撚著煙火噗嗤一聲笑了:“然後正好,河田太太也是這麼想的。”
貝爾摩德:……
貝爾摩德沒忍住“哈?”了一聲。
“好吧我懂了。”
半晌後,她捏了捏鼻梁骨,“她是要和外麵的情人私奔吧?所以準備順水推舟,也借機脫離這段婚姻?”
“不。”
琴酒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彆掙紮著找借口了,事情就跟你一開始的猜測一樣。”
“海音寺千秋,同時搞定了那夫妻兩個人。”
“而你。”
男人呼出淡白色的煙氣,倒也不懷疑她的能力,“你也得同時搞定兩個人。”
貝爾摩德:……
貝爾摩德:“哇哦。”
“可是和女人親熱什麼的,我得提前做思想準備呢。”
琴酒哼笑一聲,說不用,他們不親熱。
他一點窗外的海音寺千秋,“她,”再點資料檔案,“不論是和他,還是和她,都不需要親熱。”
“我記得之前給你的文件裡,有河田宅的竊聽錄音,你果然也沒聽。”
他咂了咂舌,說:“總之,你的任務,就是從今晚開始,殺掉她,然後替代她。”
“之後,隻要順著那對夫婦的計劃——”
“我沒有懷孕的計劃。”
琴酒:……
琴酒認真建議道:“比起擅自打斷我,你要不乾脆自己把資料看了算?”
對麵,貝爾摩德風情萬種的撩了下鬢邊的頭發,好笑:“有人肯服務,我為什麼要麻煩自己?”
琴酒額角青筋一跳,想著任務為重,到底還是忍了。
“你本來也不用懷孕。”
他耐著性子解釋道:“河田太太也有個和丈夫類似的計劃,準備買凶殺了他,再和心愛的情人雙宿雙棲。”
“而到時候——”
他比劃了時間數字:“我們會安排人,接替被下了單的殺手,先一步幫太太殺了先生。”
“這樣,”琴酒點著檔案上河田美智子的照片:“繼承權就自然的轉到太太手裡。”
“事成之後,組織在關西的人手也會幫忙,以她娘家的名義,從先生的旁係親屬手裡,拿下整個河田氏。”
“到時候,東西有海音寺一半。”
貝爾摩德“嗯哼”,突然一笑,說你說的不對。
她直起了腰,往牆壁上依靠,動作變換間抬起手肘的姿勢,居然已經有了五六分灑脫懶散的樣子。
好萊塢影後稍稍眯起了眼睛,露出了個和她五官十分違和的溫柔笑容:“你應該說:到時候,東西有我一半。”
琴酒無所謂這點口頭爭端,點頭應了。
然後繼續說正事。
“之前的藥劑購買記錄是現成的,等先生死了,就由你來喂給太太。”
他從兜裡掏出個藥瓶,放在了麵前的櫃子上。
貝爾摩德動作輕緩的點頭,像是正穿著一身長衣大袖的羽織。
她語帶悵然的說:“既然是情人,我確實有責任讓她走的毫無痛苦。”
琴酒嗤笑一聲。
“我是說。”
他推了下麵前的藥瓶:“你要讓先生在死之前就開始給她喂藥,還要把藥掉包,換成我手上這種既能查出痕跡、見效也更快的類型——”
“畢竟假期隻有三個月,你也不想全花在這些破事上吧?”
貝爾摩德說:“當然。”
但才點完頭,她又覺得不對。
情人的身份一向是上不得台麵的,也得不到什麼有效的法律保護。
“尤其我還是同性的情人。”
她皺眉道:“到時對外要怎麼說?我隻是因為感情因素,才能拿一半遺產的使用權,但它們名義上的主人,其實一直都隻有河田太太。”
——而且關西的會社都出手了,怎麼也會再從太太的娘家薅一筆。
“這種情況下,她活著才更有價值吧?”
琴酒:“……”
琴酒已經不指望她自己看資料了,隻是按照自己的步調,慢慢將整個計劃說全。
“她們,或者說太太,有個收|養|孩子的計劃。”
他草草翻了下資料夾,夾層裡,有一張外圍成員假扮傭人進入河田宅後,用微型相機轉拍的照片。
拍的是【乖巧.jpg】:
惠君。
“河田太太已經已經詢問過律師,確定好大部分的手續了,而你,”他隔空點了點貝爾摩德,“我是說,到時候的海音寺千秋小姐。”
“你隻要順水推舟,跟著她走完領養程序就可以了。”
“到時候,這兩個女人會作為聯合監護人,共同撫養這個叫做惠的男孩,再然後……”
“再然後太太也可以死了。”
貝爾摩德歎氣,放鬆身體依靠在牆壁上,這下她全懂了。
“等我送她無痛的回歸了夢鄉,河田氏的繼承權,就會下移到身為她養子的惠君身上。”
——而作為惠君的聯合監護人之一,在他成年之前,河田氏旗下的所有財產,都將由“海音寺小姐”名正言順的代為監管。
換句話說,歸組織了。
事實上,在這件李代桃僵的故事裡,河田氏的錢從來不是重點。
他們要的,是它背靠農協積累下來的人脈,是上一輩聯姻關西後拿下來的土地,還有在這個高起點下,被組織重新規劃後,能煥發的全新活力。
當初殺完藥販子,又發現這麼條清晰購買記錄,琴酒為什麼沒有乾脆的上門滅口?
就是因為有的賺啊!
而且賺的還簡單……
琴酒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嗤了一聲。
“這次的殺人計劃,不論planA還是planB,都是這夫妻倆自己做的。”
“買凶殺先生的,是太太,而買藥毒死太太的,是先生。”
哪怕警察在調查過程中發現了什麼端倪,查到最後,海音寺千秋這個角色,也必然是無辜的。
“呐,貝爾摩德——”
午後的陽光照進屋內,發色冷淡的男人碾滅了快要燃儘的煙,似笑非笑道:“這麼簡單的事情,夠格給你休假了嗎?”
“那當然夠啊。”
貝爾摩德站回狙擊槍前,再次隔著瞄準鏡,看向了甜品店裡悠然品嘗著美食的海音寺小姐。
“這麼一張漂亮又得用的臉……”
女人的聲音低沉粘稠,帶著讓人耳朵發癢的蜜意:“再多看兩眼,我都要舍不得對她動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