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珞已是強駑之末,本就白皙的臉上,如紙一般透出一種鋒利恨意,那雙眼睛裡更是深潭裡卷起的巨浪,快要把麗嬈淹沒窒息。
麗嬈呼吸一窒,放軟了口氣,幾乎是懇求了:“薛珞,看在咱們一起賞過月的份上,你就答應吧,往後我一定對你比自己的親人還好。”
如是這話被百花穀和鬆風涯的人聽到必定會笑掉大牙,她對親人有如敵人一般,所謂的好會是什麼呢,無非在目中無人的境界裡施舍一點和顏悅色給你。
薛珞大概從未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時候被威脅,第一就在眼前,可這個橫插一杠的女人,幾乎要剝奪她全部的自尊了,她的高傲淩駕在高超的劍術和充沛的內功上,當這兩樣都消失了,她就成了一個任人宰割的蒲草。
陳亦深那一掌生受了之後,本就筋脈受損急需調息,遲一分身子就損一分,往後便更難複原一分。
喉嚨裡充斥著翻湧的血氣,隨著呼吸升騰,就快壓製不住。
“好。“薛珞慢慢收回長劍,當做拐杖倒柱於地,隕鐵劍堅韌沉重,她向來舞得得心應手,現在隻單單握著劍柄都覺搖搖欲墜。
“你答應了?“麗嬈單聽了這個字就覺得天地之間豔陽暖照,無所顧慮了,她左手收劍,退開半步,道:”那你記得告訴溶華大師,我是百花穀的江麗嬈。“
“江麗嬈。“薛珞一字一頓,似要刻進骨髓裡,她身子慢慢往下滑落,像一隻折翼的蝶。
麗嬈見狀,連忙抻出右手,前去扶住她的肩膀,指尖剛搭上去,即刻感受到她經脈亂湧產生的高熱。薛珞急斥:“彆碰我。“跟著提手一掌擊出,力道不痛不癢,但足以讓人踉蹌後退。
那一碰真是錐心之痛。
麗嬈驚道:“你受傷了?“此傷不輕,出人意料。
她還想上前相助,對方已一口鮮血噴出,血霧在粉衣上暈染化開,漸漸透入衣厘,肌膚初時還能感到暖意,瞬間卻是冰涼。
擂台之上,她還站著,而對方在眾目之下,吐血倒地。
溶華大師大喝一聲,飛身奔來,將昏迷的薛珞摟入懷中,回身提掌就要往麗嬈天靈蓋上拍去,然而攬月峰中,溶鏡與另一位女子見狀動作更快,一人擋掌,一人踢開麗嬈,致使她重摔到台下。
溶鏡道:“師姐,不可殺人。“
另一位女子應當也是攬月峰的前輩,她戴著白色麵紗遮住了樣貌,但聲音溫柔得像三月的春風,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情況下也能撫慰人心,她道:“師姐,至柔的傷要緊,輸了就輸了,這樣的比試根本不重要。“
溶華大師惡狠狠的用眼剜著台下的麗嬈,又看向百花穀主和陳雁回,道:“若是至柔好了便好,若是好不了,我要這人陪葬。“
陳雁回黑了臉。這話霸道無倫,在當下無可厚非,隻是這溶華當場發難針對於他,著實有傷他的顏麵,他不甘示弱,當著台下眾人諍諍無私道:“這話對了,比武本就應該點到為止,若是下手沒有輕重造成傷亡,理應賠命。“這話的意思,自然是告訴溶華大師如果陳亦深出了問題,他也不會善罷甘休。
話音還未散儘,攬月峰眾人已經全部退下山涯。
比試到這裡,彼此已經撒破了臉麵,自是要不歡而散。
然而經過近一天的比拚,萬眾矚目的第一之位,卻不得不宣布。
陳雁回張口幾次,都不知該如何說出這個名字,猶豫了一下道:“此次百花穀得了第一,下山之事,等眾人傷好之後,再從長計議罷。“
江麗嬈坐在地上,摔下產生的巨痛還未讓她流淚,但眼裡聚集起的紅絲比襟上的血還不遑多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是她傷了她嗎?不對,她哪有那麼厲害,可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宋青蓮俯下身來,嫉恨道:“恭喜你了江大小姐。“她站起身,眼睛望著攬月峰,揶揄歎道:“沒想到攬月峰還出了個情種,這好不容易得來的第一名,說讓就讓了。“眾人還未理清她話中意思,她已捧腹大笑起來。
百花穀主景和目不斜視的從麗嬈麵前擦身而過,帶領著徒眾慢慢往山道退去。
直到迎客台上四景的人都已散儘,陳雁回才頹然的離去。
手指的麻木蔓延到腰跡,動一下如蟻噬的感覺布滿全身,麗嬈已不知道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坐了多久,隻看到天光從明亮趨漸於青灰。
“我不知道她受傷了,若是我知道,我不會這樣逼她,不關我的事。“麗嬈喃喃道,衣服上散發出的腥甜氣,讓她因自我安慰而在內心築起的防禦高牆轟的倒塌。
恐慌,愧疚,難過,所有複雜的情緒在她腦海裡衝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