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無端動怒(2 / 2)

麗嬈一腔熱火,如淋冰水,澆得五臟生煙,當下委屈不已:“你以為我想來麼,是你師叔逼我來的,你以為我想醫你麼,我是怕你師父胡亂遷怒取我性命,你若不要我管,自己去跟你師父說清楚,省得我左右為難。”

久不相見,雖不至於驚喜難分,但總該做到心平氣和,不知為何總是話不相投,怨懟頻生。

大約是身份相距太過,無法在感受上做到共情,也無法在感情上產生共鳴。

一個氣息難抑,一個頹唐靜坐,隻有窗幔輕飄,徒勞隔絕著兩個人的距離。

也不知過了多久,麗嬈終於出聲,企圖打破這尷尬的靜謐,她軟言道:“我已經找到了煥神丹的所有藥材,明日我起爐製藥,你不要生氣了,省得傷勢加劇。”

見那人未有反應,她繼續低下聲色道:“我知道你那次一定是勞累過度了,怪我不該任由你勞作,對,對不起。”

對不起三字說出口何其輕鬆,但對麗嬈這麼孤高自傲的性子來說,卻用足了勇氣,她也不止一次對她說過這三個字,但是這一次卻是十足的妥協意味。因為她已經無心去爭執對錯了,若是在令玥陸嬌麵前,這樣的妥協不會輕易發生。

薛珞斂了眸子,臉色軟了幾分,當然她也從不是輕易服軟的性子,總之這種變化當事者迷,誰也無從察覺,她道:“你的花種好了?”

“嗯?”這問題來得突兀,麗嬈一時沒回過神,怔愣稍頃才回道:“種好了。”

薛珞微歎了口氣,悵然道:“傷了這麼久,也不知道你的藥還能不能讓我完全好起來,武功一日不練便倒退千裡,即便好了,恐怕也是個庸碌之輩了。”

她這般示弱之言,讓麗嬈心疼不已:“不會的,煥神丹能助你內力增長,你隻需要練熟劍招就可以了,我倒想多給你服幾顆,但是藥多毒深,也許內力增長了,五臟六腑倒會損傷,其實人人都誇大了藥性卻忘了世事都有反噬,你想這世間不缺絕世心法,但練到絕頂的人為什麼卻少之又少呢,倒多是人體無法承受從而走火入魔自爆而亡。”

她又道:“人生來就是弱質之軀,比財狼虎豹強不了多少,一味的強求超越了自然道法,反倒是違背了天理,天道地心人法這是自然三才,千百年來無人可逆,你懂嗎?”

薛珞見她一臉正色長篇大論,倒有些老成之態,不禁猝然失笑道:“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有學問。”

麗嬈臉紅嗔道:“你們隻見我武功平常,我可是讀了很多書的,要是女子能科考,我也能中個秀才。”

薛珞心情大好,情不自禁,趣道:“蠢才,你當世人就那麼笨,煥神丹雖不能多服,但對於傷重脈斷之人有奇效那就是人人搶奪的利器,因為誰都想得到力增續命的機會,哪怕隻有一次。”

麗嬈恍然大悟道:“是哦,河清派雖失了長生之法,但求道之人還是趨之若鶩,即便隻是長壽亦是人之所圖,不過你可彆輕信我姨父的鬆鶴延年丹的功效,他自己平日裡還找靈芝山參來食補呢。”

“是嗎?”薛珞向來聽聞鬆鶴延年丹隻在年末時會分發於山中諸人,便是溶華大師也是珍而重之,沒想到不過是個收攏人心的東西。

麗嬈笑著趴在床上,附到她耳邊道:“要我說,上一任掌門墜涯而亡不假,手上卻沒什麼長生藥方,要知道這煥神丹鬆風涯和百花穀可是覬覦得不得了,若是痛失長生藥方他們怎能不大肆搜尋?可派內並沒有聽說過搜山之舉,看來不過是胡謅出來傳勢立威的。”

薛珞也搖頭嗤笑出聲,兩人閒話半晌,各自卸了心防,頓時顯得親密非常。

溶鳶進來時,看到的便是兩人相視大笑的場景。

這多日的猜測竟成了真,原來她們背人之處,如此親近。溶鳶隻覺得跳動的心落了下去,整個人如墜冰淵般,渾身僵冷無比。

她冷冷出聲刺破了這和睦的氛圍:“至柔,什麼事這麼開心?我還沒見過你這麼高興的神色,是江姑娘說了什麼笑話?讓我也聽聽。”

薛珞臉色依然柔和,但話語間卻帶了些敬意,那種敬意是她一以貫之的,但比之對麗嬈時的爽朗縱容,卻顯得生分不少:“師叔你也見識過她的性子,向來隻會說些鄉野胡話,沒什麼可聽的。”

溶鳶看著那占據了的圓凳鄉野姑娘道:“那麼,江姑娘可探出她傷重的原由來麼?”

麗嬈搖頭道:“沒有,大約就是勞累了罷。”

溶鳶眼神變得淩厲起來,口吻裡帶了咄人氣勢:“江姑娘說得輕鬆,你接連兩次害得至柔傷重難愈,隻區區一句勞累就可抵消?”

麗嬈見她突然發難,倒有些訝異,問道:“那師叔覺得我除了拿藥治好她,還能如何?”

溶鳶轉身扶向窗沿,望著身下深壑道:“你重傷同門,行為惡劣,即便救了她也是功不抵過,就算不用逐出師門,也該廢去武功,禁閉思過數載才對。”

“什麼?”麗嬈大駭,站起身來,怒氣隨之狂溢道:“你憑什麼給我定罪?”她伸手便要去拉住溶鳶對質,然而薛珞抬手便用虛力扣住她的手腕,斥道:“不許多言。”

麗嬈不忍甩手傷到她,氣得眼眶變紅,淚水盈睫道:“原來她騙我上來,就是要監禁我,好,你們去找姨父找百花穀主和溶華大師來,我要聽他們怎麼說,我從不知道原來師叔也有責罰的權利。”

溶鳶偏首冷笑道:“師姐誅你心切,要是沒有我攔著,你可死了兩次。”

麗嬈泣道:“那就請諸方長老來決斷,若是人人都覺得我該死,你們打死我便是。”

事態惡化如斯,大約亦是薛珞未曾想到的,她望著溶鳶背影,撫住隱隱開始氣血翻湧的胸口道:“師叔何以如此,你向來仁厚寬容,便是我平時衝動氣盛,你也多加勸誡,怎麼今日這般無端動怒?”

“無端?”溶鳶猝然回身,眼裡浮現的是無可捉摸的情緒:“她傷你時,你是何等憎憤,不過短短兩月,你便毫無芥蒂了嗎?告訴我,你何以變得這麼快?”

薛珞臉色複雜,神情難抑,偏過頭去倒有些倉皇:“我依然憎憤,隻是……隻是我傷重並非全在於她,上次也非勞累,是我自己內功練得不正,不能做到心如止水,導致氣脈失守。”

麗嬈泣咽不止,不懂她話中含義,尤自還沉浸在對溶鳶的怨憤中,絮道:“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