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瑩聽說了聞鈺在工地上暈倒的事,逼著聞鈺在家裡休息了半天,潭揚給她買了一堆營養品、水果、常用藥,給她送到家門口,但也沒有進屋。
對於聞鈺而言,要接受彆人的愛意是很難的事,這也很容易理解,她從小到大都沒見過正常的親密關係是什麼樣,聞琴作為她的母親,是出軌了才意外有了她,本來是不要的,但被聞釗發現,他近乎癲狂的掐著聞琴的脖子,質問她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對他,聞琴一直都是仗著他的愛任性妄為,這次碰到了偏執狂的底線,被關起來很久。
這期間她的眼淚終於變成失效的武器,聞釗強迫了她。
所以聞鈺其實說到底是個報複心的產物。
她的母親捅了聞釗幾刀,本來想把聞釗送進局子,但婚內強女乾一直以來都是難以判定的法律問題,所以她選擇生下聞鈺,丟到聞家門口,自己和那個男人私奔,逃離到天遠地遠。
聞琴應該是想要這個孩子一輩子提醒聞釗,他永遠不會得到她的愛,也不會得到她,他隻配得到她和彆人的愛情結晶。
她成功了。
聞釗恨聞鈺,甚至比恨她本人還多,外界看來父女和睦,實際上他隻是不能殺了她,因為家族其他成員都很高興他終於有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但其他任何精神上的手段都可以。
小聞鈺需要母愛。
聞釗接連找了很多個情人,他不是愛這些女人,他隻是享受那一刻,不知道內情的小情人為了討好他,會先去討好聞鈺,使出渾身解數,希望這樣就能得到聞家女主人的地位。
聞鈺那時候是分不清利用和真心的,她天真的以為,那些東西是母愛。
父親不愛她,她隻能把自己變得非常非常乖,去要那些女人的愛,等到她開始叫媽媽的時候,聞釗就會把那個女人棄之敝履,才安穩的窩在懷裡,隔天就怎麼哭鬨都見不到。
月一滿就盈虧,進度條一到底就歸零。
這像個永不停止的戒斷訓練。
次數多了,聞鈺終於放棄了一切想要被愛的可能。
得不到,就說自己不想要。
幼稚嗎?幼稚。但是她沒有第二個選擇。
聞釗從不吝嗇金錢,甚至故意培養她奢侈的物欲,不要學習,不要寫作業,不要集體活動,不要去那什麼無聊爬山的春遊,去看時裝周,去乘私人飛機去迪拜旅遊,去參加各種上流宴會。
老師說她逃課,其實是因為聞釗逼她拿著黑卡去商場裡買一百件衣服再回來,這麼小的年紀根本沒必要帶首飾,但聞鈺很早就有耳洞。戒指、腳鏈、項鏈、美甲、耳墜、睫毛膏、香水……聞釗像個下三流的文學家,不厭其煩的往她身上加冗長的注釋,加排比句,加修辭格。
她看起來是徹徹底底的公主。
精致的、易碎的、憂鬱的、束之高閣的。
雖然同班同學家裡非富即貴,但大多家教比普通家庭更嚴,彆人的父母都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聞鈺是向著一個廢人的方向養的,她還是怪的太突出了。
成功被小學、初中的所有同學歸為異類。
聞釗明知道她跟同學關係不好,但硬是要她請同學回家玩,彆人家不能不給聞家麵子,來裝模作樣,大人還好,但孩子嘛,總是裝不到那麼像的。
幾個人抱著小團體,玩遊戲都明裡暗裡的不要和聞鈺組隊,互相分享零食也故意忘記她。
小女孩外表看起來再高冷,再無所謂,內心裡還是豔羨,她知道那種是友情,但更知道那種東西永遠不會屬於自己。
她受不了,鑽回臥室,趴在那頭巨大的棕熊玩偶上哭。
那頭熊大到能當被子蓋,任聞鈺的眼淚再洶湧,也隻能打濕它腹部的那一小撮毛。
聞釗在門外靜靜聽著,他太快樂了。
她的痛苦那麼具象,那麼有生命力,他掐著嫩芽,根本沒使勁,人家就自己狠狠的斷成兩截。
這場提線木偶的表演,聞釗旁觀了十一年。
聞鈺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接近毀滅,而她的父親在外人眼中是那麼完美,他容忍女兒的缺點,縱容她做任何離經叛道的事,聞釗在媒體的采訪裡被稱作“女兒奴”,世界上所有人看來,他都是“慈父”。
後來,聞釗終於翻過了聞琴給他留的這痛徹心扉的一頁。
他愛上了另一個女人,承諾一生,那女人是二婚,還帶著個已經十八歲的男孩,本來原名叫林書然,後來改姓,叫聞書然。
哥哥。
和母親,和朋友一樣,很危險。
聞鈺多年來情感匱乏,被逼成冷血動物,怕這也是個陷阱,很久之後才真正開口叫他這個稱謂。
聞書然跟她沒有血緣關係,但卻是聞家唯一真正對她好的人,當一個不夠“正統”的繼承人掌權的時候,很容易沒有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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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發什麼呆。”
聞鈺動作遲緩,抬起頭。
裴硯青在她對麵,他今天少見的沒穿西裝,立領灰色夾克,顯得更年輕了。
聞鈺從坐下開會起就一直在想手機裡那條短信,沒有注意到裴硯青。
現在則條件反射的想到那個台風天。
車燈兩束光線,照出雨簾的形狀。
他舉著傘,指節修長,衣領被風吹的翻來覆去,褲子濕了一半,踩著水朝避雨的她走過去。
聞鈺大學還勤勤懇懇上晚自習,裴硯青知道,她隻是不想見他。
但他沒點破,也沒責怪她故意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