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無計可施,你隻是習慣了不擇手段,我們之間唯一的聯係是那段婚姻,然而那個也是假的,是你強求來的,你骨子裡和聞家那些人一樣,和聞釗一樣,和害死我哥的那些人一樣。”
“你的血是臟的。”
“你所謂的真心,在我眼裡,不值一文,即使扔了,我也不會要的。”
她一字一句,都不摻假。
聞鈺沒有在說什麼氣話,她就是這樣想的。
事實血淋淋的放在麵前。
裴硯青開始耳鳴,他突然聾了,什麼都聽不到了。那些話把他變成一具腐爛的屍體,在山坡上被禿鷲分食,屍骸都沒有人去撿。
他喉嚨裡冒出腥氣。
他想問的,他想問憑什麼,憑什麼他明明笨拙的想要挽回,明明努力在學習示弱,但依舊要為那段婚姻背上贖罪的十字架。
可那一年裡,他的愛恨嗔癡,他的次次妥協退讓,每次她深夜崩潰時他的陪伴,她最艱難的日子,他們一起度過。
這一切的一切,在她看來,真的隻剩“強求”二字?真的是……這樣不堪嗎?
裴硯青麵目模糊,他痛的直不起腰,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走馬燈的過往在腦海裡循環著放。
越想,越要窒息,他的喘息那麼重,拚命汲取氧氣。
恍惚中,他驚覺。
原來從聞書然葬禮的那一天起。
他在聞鈺心裡,就被宣判了死刑。
他是和聞書然一起死的,那場婚禮什麼都不算,一生相知相守、不論富貴貧窮,他說的是發自真心,而在聞鈺眼裡,香檳酒和裱花蛋糕,誓言和白色頭紗,沒有任何意義,隻是葬禮的延續。
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聞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那條公主裙被扔在地上,枯躺著,知道自己被棄之敝履,但哭不出眼淚。
裴硯青慢慢地走過去,撿起來,那布料分明早就沒有體溫,但他還是湊過去,把臉埋進裙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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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槿城的勘探進度快速推進,聞鈺每天往返於工地和考古所,還要寫勘探日誌,忙的火燒眉毛。
潭揚比以往沉默了不少,不總在她麵前晃了,但總偷偷給她的辦公桌上放早餐午餐晚餐,聞鈺全都喂給流浪狗和垃圾桶。林驚瑩總旁敲側擊地問她,和潭揚相處的怎麼樣了,她每次都不正麵回答,林驚瑩也就不逼她了。
她灰頭土臉的和文物日夜相伴,這讓她感到安心,它們身上每一道痕跡都真實,都有據可循,她隻要去找,就有結果。
但周末還是會來,她必須要赴聞釗的約,哪怕是一場鴻門宴。
她翻出壓在衣櫃最底下的舊衣。
華倫天奴的黑色吊帶裙,珍珠項鏈,紅底高跟鞋,口紅像血。
聞鈺孤身一人,她必須要撐起自己的場麵,否則聞家那堆勢利眼會怎麼說她,她難以想象。
太久沒有回來這棟彆墅,這個她總是被翻來覆去煎炒到要死要活的地方,這個殘存著聞書然氣味的地方。
門口澆花的人已經變了,看見她也沒有什麼反應。
聞鈺挺直了腰,沒有露怯,她麵容冷豔,踩著高跟鞋推開門。
金碧輝煌的裝潢,聞釗那令人作嘔的品味。
“來了。”
聞釗在沙發上鬆散地靠著,臉上淡淡的笑意,背對著她的還有個男人,他們好像之前在交談。
“過來,我看看。”
聞鈺走近,她看清了沙發對麵的人——裴硯青。
他在這乾什麼?
聞鈺微不可查的皺了眉。
“你變成大姑娘了。”
聞釗拉住她的手,“苗條是好看,但瘦成這樣可不行,中午想吃什麼?讓阿姨做,你挑食挑的那麼狠,還愛過敏,這麼些年都沒人給你做飯,唉,你說你是何苦。”
這是裝慈父環節。
聞鈺不動聲色地抽出手,語調平直:“我現在已經不挑食了。”
話音剛落,二樓欄杆處趴著的女人拿著高腳杯,她的嘴角還有紅酒。
跟下麵的聞鈺打招呼,“小鈺啊,回來這麼突然?”
餘窈跟當年一樣風情萬種,她被聞釗寵著,或者說是圈養,整個人像隻矜貴的波斯貓,真絲睡衣慵懶的垂下。
“我——”
聞鈺沒有說完,那隻高腳杯直直地朝她的腦袋砸下。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被拽進熟悉的懷抱,鼻間聞到裴硯青身上那股沉木香味。
保護她是出於本能,不出兩秒,裴硯青很快鬆開她。
這高度要是砸到,肯定頭破血流。
杯子裡的紅酒潑了一地,有幾滴濺在聞鈺的高跟鞋上,像凶案現場。
餘窈沒有覺得她過分,滿不在乎:“手滑了。”
聞鈺知道,這麼多年過去,她還認為是自己害死了聞書然,她是聞書然的親生母親,當然有理由恨她。
聞釗分明是有點懶得管,但外人在場,他還是裝裝樣子,慍怒著朝餘窈說:“怎麼回事,一天天的沒正形。”
“沒關係。”
聞鈺抽了兩張紙巾,把汙漬擦乾,“餘女士年紀大了,手腳不利索也是正常的。”
餘窈聽出她在罵她老,頓時又要發怒,被聞釗一個眼神製止,他有點討好地看向裴硯青:“讓裴總見笑了。”
裴硯青的態度不冷不熱,他現在更關心聞鈺。
這次見麵,是談生意。
裴硯青不缺生意,他之所以會答應,是因為聞釗無論怎麼說,都算是聞鈺的父親。
聞釗故意讓聞鈺和裴硯青撞見,是因為他希望這生意更順利地談下去。
餘窈生氣了需要哄,很快聞釗也上樓了。
聞鈺坐在沙發最遠的位置,抓了本雜誌看,和裴硯青宛如陌生人。
偌大的客廳裡,隻有加濕器在發出細微的聲音。
“如果我說,我不知道你會回聞家,也不是故意製造的這次遇見,你相信嗎?”
裴硯青盯著她的側臉。
聞鈺眼皮都沒抬,她說:“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