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二,顧珵的生辰到了。
他身份尊貴,即便新帝登基後落得個發配林州的地步,也還是有些擅鑽營的千裡迢迢為他送來賀禮。
原因無他,新帝出身太卑微,是寫在史書上都無法著墨美化的一筆。
新帝顧祁的生母原本隻是老皇帝後宮中最不起眼的一個暖床宮女,老皇帝幸完後就將她忘到了腦後,宮裡子嗣眾多,宮女即使懷了龍子也無法一步登天。
直到生產,這位可憐的宮女都沒能再見到老皇帝一麵。
甚至連親兒子顧祁這個名字都不知道是宮裡哪位貴人隨口給取的。
而且,還有傳言說,顧祁不是老皇帝的親生血脈。
可偏偏就是這麼一個不起眼的東西,最後竟然登上了玉階,還坐上了龍椅!
自然有大把的人不服氣。
不過顧祁手段陰狠,殺伐果斷,明麵上倒沒人去他跟前找不自在。
背地裡……甚至連顧珵這個病秧子都被人勸著要造反了。
顧珵將人請到了寢房。
名義上來送賀禮的章唯禮一進來就抹了把自己的老臉,聲淚俱下的哭訴道:
“王爺,救命啊!您可得救救老臣啊!”
顧珵隨口問道:“怎麼了這是?”
章唯禮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顧祁那廝心狠手辣,不但將眾位王爺都逐出京城,還對先帝留下的老臣也下了毒手,李閣老已經被迫告老還鄉了,現在朝廷裡人人自危,聖明台上根本就沒人敢講話,王爺,老臣們都等著您去救命呢!”
顧珵歪在榻上,身上搭了個狐皮毯子,林亓捧著碗葡萄喂他,再讓他把皮吐到自己手心裡,伺候的妥帖極了。
看上去是一點也沒聽!
章唯禮聲如洪鐘,將掛在臉上無人欣賞的淚珠擦了擦:“王爺?”
顧珵這才分出一個耳朵聽他說話,含糊道:“章大人,你的難處我明白,不過你恐怕勸錯了人,我這身子能活幾年還未可知呢,就算被你們推上大位,也就是個傀儡罷了,你不如去看看我的其他幾位兄弟們,看看有沒有願意跑這一趟的。”
他說的毫無顧忌,將生死之事掛在嘴邊,林亓看了他一眼,默默垂下頭,端著碗的手背上青筋畢現。
章唯禮也被他說的噎了噎,沒什麼底氣的說道:“宮裡禦醫眾多,總有名醫聖手……”
“名醫聖手?”
顧珵直接打斷了他,說道:“章大人,你看我這身子,先不說造反不造反的了,就算陛下派人親自將我接回去,你猜我受不受得住舟車勞頓?會不會半路就扛不住沒了?”
他說著就咳了幾聲,林亓慌亂的將碗擱在小幾上,撫著顧珵的後背為他順氣,用餘光淩厲的看了章唯禮一眼。
那眼神中蘊含著警告和殺意,將章唯禮驚的後退了半步。
可他仍不死心,接著勸道:“王爺,實在不行,您去勸勸陛下?眾位王爺中,也就您最得陛下青眼,您說的話,想必他還是能聽得進去一二的。”
“???”顧珵不知道他從哪兒聽說的這種荒謬的話,無語道:“我跟陛下不熟,章大人,您也看見了,如今我人在林州,若陛下真的對我好,怎麼會將我發配到這裡來?”
林亓:“……”
“再說了,”顧珵毫不留情的說道:“您前一句還勸我造反,這會兒又說我同陛下關係好,章大人,你這一大把年紀了,也忒兩麵三刀了些。”
章唯禮:“……”
章唯禮的老臉霎時紅了。
“王爺……”他還想再勸,顧珵卻突然抬頭看了他一眼,說:“李閣老告老還鄉之事我也有所耳聞,聽說他家那個不成器的嫡子在戶部貪了三百萬兩白銀,將北疆兵馬一年的糧草都給挪用了,陛下還肯給他一個告老還鄉的臉麵,”顧珵輕笑道:“若換做是我,必要將他父子剝皮抽筋送到北疆戰場上祭旗才好。”
顧珵說著又輕笑了出來,“馬踏屍骨?不比告老還鄉好聽?”
章唯禮莫名打了個冷戰。
都說成王好說話,耳根子軟,這怎麼看著比宮裡那位還瘋?
還有成王身邊這個下人,瞧著也忒不好惹。
章唯禮老臉青青紅紅的,看上去好不熱鬨,顧珵覺得可笑,卻又沒再說些什麼難聽的話,隻擺擺手叫趙管家將他送了出去。
他人一走,顧珵就從榻上起來了,蓋在腿上的狐皮毯子滑落到地上,林亓撿了起來,將自己的窩放回到昨晚顧珵指給他的地方。
顧珵站在窗邊往外看,章唯禮正在同趙管家套近乎,似乎還塞了一張銀票,趙管家笑的眉頭都舒展了。
“老狐狸!”顧珵冷笑道。
這朝廷裡的蛀蟲藏在陰暗見不得光的地方,張牙舞爪的想動搖國本,將百姓的血吸的乾乾的,如今還敢跑到他跟前來裝可憐。
真不知道誰給他們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