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大如席，片片入骨寒。雷鷸頂風雪前行，每被雪花砸在露出的眼瞼，就縮下脖子，再壓低鶴羽氈帽。

若不用仙靈力籠住發出的說話聲，便是聲音都被寒風吹破。

雷鷸暗啞道：“成為仙人，修為等級不用同下界的靈力一般分個初、中、後期。但凡仙人可以修滿仙靈力，就可以提升修為。如你這般的飛升仙人，在飛升後入渡仙池中淬體，直接轉化滿身靈力為上清靈界的仙靈力，便是真正的人仙級彆。人仙後麵是地仙境界。人仙境界的修煉尚算快的，但是，在地仙境界之後單靠閉門修煉仙靈力，已經很難達成進階的要求。

因為，天地之道會從地仙境界以上修為的仙體裡吸取仙靈力，再反饋回天地自然萬物。就是說，你是上清靈界和天界內得一座移動仙靈力或仙力倉庫。地仙境界以上的仙人每天都要與天地交感，傳遞仙靈力給自然，意為反哺。”

青雲凝眸，被風雪凍住的眼睛早已睜不開，全憑聽覺在跟他行走。這會聽到“反哺”，心下微動。這和她修煉的星辰劍意有異曲同工之妙，星辰劍意的奧義就是星光的吞噬和反哺，吞噬旁人的靈力修為，以星辰運轉的奧義，轉化為自然能量，反哺給自身或天地萬物。

這聽起來就是凡人吃喝後要拉撒，拉撒就是反哺。

地仙境界以上的仙人，若是光把自然界的仙靈力吸入體內而無所付出，仙人一多就會影響天地間的仙靈力循環。天道崩毀就是時間的問題。所謂會元紀年，便是仙人數量過多，天地能量失衡，天地以覆滅方式自救，一切回歸混沌，重啟新紀元。

當然，這一個紀元內，天道作為媒介，在進行地仙境往上的仙人和自然間的能量守恒循環，以延長紀年的時間。

仙人把吸進去的仙靈力在仙體裡流轉一圈，又被溜回自然，達成一種平衡狀態。

但是，事實上，闖過地仙境以上的仙人不在少數，會元紀年的覆滅日依然會到來。

青雲思索明白其中的道理後，感覺眼前越發黑暗。【修為越高，越能接觸到一個閉環狀態的現實。那麼真正的突破又在哪裡？破碎虛空，自立為新的真神嗎？】

她咧下嘴，刺骨的風吹進骨肉，吸取所剩不多的意誌。

雷鷸回首望去，沒聽到她應聲，想來可能是理解不了。

“你想想下界的君州界。道魔大戰爆發，天地能量失衡，天地為自保就以自鎖的方式達成低耗狀態。天道為保持自身的運轉，就要從剩餘的修士身上吸取靈力，下界最高的修為就是化神，化神修士一旦被天道鎖定，就降下滅殺性的天罰。

簡單說，老子養了你，你就得反哺我。實在不行，按修士的修為從上到下，吃修士的生命來補祂自身道的運行。

嗬……你覺得如何，殘忍嗎？”

青雲被雪覆凍的睫毛眨了下，以靈識去看雷鷸。

這老小子的眼睛也被寒風吹的掛雪結冰，鼻頭都是朱紅色……青雲想他百世前的凡人大祭師的身份，真是看都不想看他一眼。老小子還在不陰不陽的笑，要多醜有多醜呢。

她以腹聲回話：“照你這麼說，上清的天道時時在自養自補，那仙人還修什麼？”

雷鷸等她上前，與她並肩而行。

“仙人當然要繼續修煉，人仙級彆可以無慮，地仙境界需要與天地交感，後升至天仙境界。

不然，一輩子都在人仙境界打轉，消耗致死。

作為誌向遠大的飛升仙人，豈可容忍被天道消磨時光後衰亡。

天仙境界的修為已經是一隻腳踏出上清靈界，往後吉運亨通，則可脫離被天道鎖定的運轉模式，往更上層的九重天吸取仙力，煉化仙靈力為仙力。若能憑借仙力，煉為玄仙境界，就能成為九天玄仙。”

他說這些本意是激發青雲的鬥誌，回頭見她埋頭苦行，稚聲緩慢道：“人仙境階段，你就努力修煉。

地仙境、天仙境要遊曆四方，多吃天材地寶，每日攢靈大於支出，自然就能升階，聽懂嗎？”

青雲聞聲，閉目側頭，麵視過去，多半看起來已經要死不活。

她暗自歎息聲，突然想起另一個捷徑：“魔道呢？”

【大不了入魔，萬年後又是一個魔王立誌統一三界，再被仙人喊打喊殺，哈哈……】

雷鷸被她的話激靈下，側頭瞧去，見她神色無有變化，不由輕籲口氣。

“你這命啊，從一開始就定了。你若要脫離魔道，定是十分困難。你的魂魄不生於下界的君州界，也不是上清天界的天道，你自有來處的‘道’相助。你來處的道，祂助你突破道魔界限，一直飛升到上清靈界。你來處的道又在助你突破仙魔的種族界限。‘道’玄奧，規則的力量賦予在你的神魂本源的‘契’內。你的魂身由此‘契’生發玄奧，助力你一路前行。”

當雷鷸這般說‘道’時，青雲油然而生一股自豪。

她不由自主地開口：“你說得對。咱們地球就屬我種花國傳承悠久，古文明雖屢遭戰亂，但從未斷絕。”

說完後，神魂深處升起一股無比強大的信念。

這種信念感很玄奧，如同孩子對母親的孺慕愛意，母親反饋給孩子得也許叫……安全感。

雷鷸瞧她振作起來，心道：這些話起作用了。他把注意力多用在保持腳上使出的力量，以預估能走到目的地。

兩人斷斷續續地聊著，繼續往前方冰雪彌漫地跋涉。

一天後，雷鷸又道：“你說魔道。在下麵的君州界，你若能修到渡劫的魔君級彆，渡得不是雷霆一類的劫難，僅是心魔劫。歸屬於魔神的心劫，我不知道心魔劫的具體內容，大概類似於效忠魔神一類的誓言劫吧，相當於把靈魂送給魔神。”

“嗬，”青雲想起來了，在君州界的天塹內海上渡劫飛升，渡過雷劫後確實渡過心魔劫。

隻不過，心魔劫一出現就被她一劍斬將撕裂，連廢話都沒讓心魔演出來。

說白了，青雲得罪魔神，直接被魔神送到魔王殿麵對魔王琺天……

青雲撫摸下被鑲嵌魔神右瞳的右眼，體內丹府煉化魔王魔力的進度完全跟不上魔神右瞳散發的魔力侵蝕身體的速度。

若不趕緊找到雷鷸說的天池暗河，恐怕很快就會遏製不住魔化的衝動。

琺天固然可怕，更可怕得是他擁有的魔神眼瞳，有俯身降神的作用，如今有窺伺青雲行動的作用。

青雲想到這裡都要吐槽句：真是哪哪都有魔族啊，屢滅不儘。

她又想起魔王大殿裡那個叫千姬女的妖嬈魔女。

風姿萬種的魔女被琺天一力遏住脖子，從心口剖出一枚半魔化的仙靈。混濁的仙魔力量在千姬女的仙靈上掙紮交戰，這位半魔女才是真正痛苦的仙魔。

“人、仙、神，但凡心中有欲，必成執，方生魔。在下界修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道理，為何到頭來卻會忘，被魔支配神智？”青雲喃喃道。

雷鷸作為妖類，耳識比一般的仙人都靈。他聞聲，感慨道：“初心很重要啊，無論神魔，都要麵臨初心。

渡過心劫的魔族稱為散魔，往後是天魔，無相天魔，魔王，魔帝，魔神。

因為你帶回來另一顆魔神之瞳，魔王琺天肯定會憑借此瞳，把修為恢複至巔峰時期。他會儘快晉升為魔帝。”

青雲被這話惡心到了。

當初在下界的君州界，又不是她非要這魔神之瞳，不過是形勢所逼才擁有它。如今到上清靈界，物歸原主，又怪自己把魔神左瞳帶回來……

青雲壓抑火氣，深吸口冰涼的空氣。【算了，同一隻鳥較真什麼。說白了，當初我也是拿了瞳鏡珠，受了益。言多必失，古人誠不欺我。】

青雲走半天，還想多聽點上清靈界的消息，有意無意道：“我眼睛裡得這顆魔神之瞳原是琺天的右眼，他和我換了一顆魔神之瞳。”

“是啊，我才說‘完了’呀。”雷鷸拔腳出雪坑，歎惋道，“你的右眼怕是很長時間不能動用。魔王能看你所看，直到你能倚仗你的特殊，你魂本源的來處之‘道’，助你煉化這顆魔神右瞳。”

青雲怒了，口不擇言道：“你當我是垃圾回收處？魔器月鐮，瞳鏡珠，現在換一顆魔神右瞳來繼續煉化？我是仙人！”

“咳……你得那顆瞳鏡珠在魔王琺天的手上，肯定會被他煉化的。如今他給你另一顆認主過的魔神右瞳，就等於他擁有完整的魔神雙瞳。魔王琺天的修為肯定會在最短時間內達到魔帝級彆。下一步，他肯定會進軍九重天。仙魔之戰肉眼可見得會到來。”

雷鷸斯哈了聲，呼出口熱氣，仰天看了看日光如劍鋪灑的天穹，又過了一天了。

他低頭緊了緊羽衣的領子，天上來的光都帶寒氣。

“你不是說九重天封了？”青雲也昂首向天，用稀薄的靈力化開左眼上的冰雪。

天際濃雲厚白，擋不住上蒼射下的道道光劍。

仙人向往的九重天就在那渺茫的上方，卻需要人仙不斷修煉才能攀上遙不可及的登天路。

登天路的頂端又是一個閉環，真是……笑天穹有儘，而人心無窮無儘也。

“九重天自封也有可能是在自衛防禦，天曉得這裡麵的道道啊。這說法是我轉世到仙族，修為到達合體期時，聽仙族中的長輩說起的，八成是真吧。”雷鷸權當是在講冷笑話，尬笑道，“琺天不日修成魔帝後，他總不會忙著娶魔妃吧……嗬嗬嗬嗬……”

青雲懶得應他那天馬行空的話。退一步說，誰又能測度那些大人物要乾什麼呢？

不管九重天是真封，還是假封。如今最重要得是闖過眼前得這片茫茫雪原，活下去才有無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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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沿千途川的支道冰岸又跋步五天，越深入裡麵風雪越發狂猛，幾成接天連地的雪龍卷。

溫度也達到青雲能抗的極點下，她已幾近挪不動步，神智迷離，腦海裡勾勒的走過的雪域地圖都在漸失方向。

雷鷸本身是上清靈界的子民，修煉仙靈力起家。相對於下界以靈力為主的化神期，他這種仙靈力化神期又強大很多。

在這種極端的情況下，雷鷸的狀態反倒比青雲略好些，但也夠嗆。

雷鷸在等青雲這個有緣人的六十年裡，早已走過一遍千途川，如今再走一次，依舊忍受著莫大的冰寒刺痛。

青雲的魔神右瞳一直在不斷向體內釋放高階魔氣，加上她的身體體表在忍受莫大的痛苦，即使是一棵菩提樹的本體，都難以抗下仙靈氣的破壞性侵蝕，先從膝蓋為入侵點，沿腿部骨肉經脈直往周身流寒，一直沁骨入髓，凍的青雲再也忍不住嘔出口帶寒氣的妖紫色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