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的氛圍裡，青雲的腳尖用力扣在地磚，雙峰發髻隨她的腦袋傾斜，肅厲的眸光在倏忽間流轉至委屈。

【這種時候再多的辯解都是無用的。倘若緊急辯說，不僅會漏洞百出，還會顯得心虛氣短。與爛平掌櫃爭鋒相對，就會入了對方的話局……結局是一個不慎被上首丹陽宗的仙人圍攻，那後麵的路就不得自由。】

青雲配合眼神，撇嘴委屈道：“爛平伯伯多慮了，城東的事……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爛平掌櫃兀得展顏笑開，剛才那些話似乎就是尋常閒聊。他有意提起，卻無意繼續。爛東進場的時候，爛平掌櫃對整間鋪子的法陣控製就此鬆懈。

【雲小仙友到底是初來乍到，著了道，而不自知。若她真是城東在查魔族，又豈會是飛升仙人？既是飛升仙人，又怎麼會是魔族呢？看似沒有關聯得一句質疑，卻排除青雲對爛平雜貨鋪的潛在威脅。

那她究竟有沒有彆的隱瞞，與爛平雜貨又有什麼關係呢？】

“來了。”爛東興致勃勃地舉晶體托盤，一腳踏入雅間大門，破了當前長案兩邊營造出來的奇怪氛圍。

青雲流轉眸光，順杯沿的水跡，落在對麵已恢複客道的爛平掌櫃。

【在這鋪子裡不占天時地利。如若剛才穩不住心境，一時方寸大亂，對麵的爛平掌櫃以及爛東，又不知道會做什麼應對。】

她再次把目光移向爛東擱置在長案上的托盤，上麵有兩件被鎖住仙靈力的法器。她一如既往沒有表現出急不可耐的神色。

一個下界飛升的仙人即使再沒見識，也經曆過大風大浪才能飛升。

何況，青雲的入城符已認證過是飛升仙人，如若被追查，不至於辯駁不清。該俏皮時顯得活潑是性格；該嚴肅時認真以對，正是飛升仙人的職業素養。

爛東在爛平掌櫃的示意下，向青雲介紹：“晚輩先來說這件法器，名曰：半麵妝。一旦將半麵妝佩戴在身，可以按主人的臉型調整大小。同時，半麵妝融入絕神銀礦，玄仙境界以下的仙人無法窺探佩戴者的真實容貌，除非防具被不慎打落。”

青雲的目光落在投射半空的半麵妝的部分簡介，旁邊還有720度無死角投射半麵妝的造型。

防具法器整體普通，就是上半張臉，銀色流光質感，上額浮雕隱匿法紋。背麵紋路駁雜，銀光流動間有仙靈力流紋。煉製它的煉器師陣法造詣極高，用得是非常完美的附著輔陣。

旁邊的靈紋簡介隻顯露部分，祭練口訣：“無”。再有法器的功用：隱容、簪髻、添妝花。

對於一名實戰仙人來說，這些都是很雞肋的功能。

但是，青雲無法保證菩提樹法相的幻術在魔神右瞳散溢不穩定魔力的情況下一直不出錯。若有半麵妝做一層防護，就可以給意外打層保險，令人有時間撥正遇上的意外。

爛平掌櫃在青雲觀察法器時也瞟了兩眼。

【小仙人無大喜、也無大驚色。果然是飛升仙人無疑。】

他向爛東頷首，朝青雲緩聲道：“雲小仙友，覺得此法器如何？”

“可以試戴嗎？”青雲微翹唇角，似笑非笑道。猶記得在河伯城的鑿冰者曾說過，上等法器若非交定，被他人的仙識觀察會造成真主人認主麻煩。

【但是，絕神銀礦意味隔絕旁人的仙識。半麵妝由絕神銀礦打造，應該無懼此問題。】

“當然。半麵妝有不被人窺探的功能，因為它熔煉進罕有的絕神銀礦，不用擔心會被旁人祭練造成仙識汙染。但是，它獨有的法紋兼具變幻和隱匿的能力，這是一般煉器師做不到的。”爛平掌櫃撤去半麵妝外包裹的靈光法陣，伸手做請。

青雲自不會去急於取來，眸光輕旋，盯在半麵妝旁邊的玉簡說明。

她笑問：“除它外顯的功用外，還有什麼其它隱形功能嗎？”

爛東聞言挑了眉，這位仙人前輩竟是個懂煉製輔助性法器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拿佛家的話來說，先前是“著像了”。

爛東在掌櫃的示意下，直接把簡介玉玨以雙手相拖呈遞上去：“雲小前輩，請過目。半麵妝可以更換十種不同的容貌。而且，半麵妝不用真正的附著佩戴者的整張麵容。一旦佩戴上，它會成為妝飾，嵌在仙人法身得某一處，這才是它的第一昂貴和特彆處。”

青雲沒有接過玉簡，直接用仙靈力激發玉簡的內容外顯，無接觸讀取玉簡內的全部說明。

確如爛東所言，使用者一旦佩戴半麵妝，它可以是額心或鬢角得一朵花鈿，可以是眼角、眉梢得一顆輕痣，甚至完全隱藏蹤跡。

真正遮人容貌得是半麵妝背後複雜的附著性靈紋法陣。這同菩提樹法相的幻術有些許相似。

青雲了解清楚半麵妝的功用後微笑道：“多少仙靈石？”

爛東抿下唇，唇角笑意淡去，但眉梢眼神露了喜色。

爛平掌櫃頷首，平聲緩氣道：“此前小鋪在言語上多有不敬之處，請雲小仙友海涵。”

青雲揚眉，神色含笑。【好人壞人全是你一個人做啊，爛平掌櫃，嗬。】

生意歸生意，漫天要價可不行。

她舉手做了請，示意對方出價。

爛平掌櫃能被鐵老六介紹，除他自身的謹小慎微外，價格公道確實是爛平雜貨得一大優點。

他道：“小鋪交雲小仙友這個朋友，往日售賣價在八百五十萬上品仙靈石。如今，鑒於先前小鋪有待客不周處，隻收小友八百萬上品仙靈石。”

“……”對方覺得公道，青雲隻覺得黑。

礦晶的收購價格這般便宜，煉製後的法器貴得這麼離譜，丹陽城不愧為煉器城。

若不是自家的煉器技術不到家，青雲一定掉頭走人，自己去煉製，賺取這筆器匠工費。

比起煉製法器，青雲最大的優勢是劍域和法陣。

至於藥植一類，她是憑借菩提樹自身的先天品階帶來的天賦神通來辨認。衍生的煉丹能力……青雲出自君州界的乾坤宗，門內不興服用丹藥助力修練……便是她的師父淵明，在青雲築基期時都不讓她服用築基丹，往後結金丹，結嬰丹……就更是沒用過。煉丹一道，她隻懂個大概基礎。

在丹陽城門口時，青雲說自身是那種特彆窮的劍修，也沒說錯。她的財富全是在銀星的指揮下攢起，餘下的仙器、魔器是順道路上應天命而得。雷鷸說她是君州界的半個天道女，確實說得過去。

但青雲僅僅是那種給天道賣命乾活，才得些微薄好處的女兒，絕不是隨便走走就能遇貴人、得機緣的紫氣天命。這背後的因緣在於她的靈魂不屬於此界。

青雲淡定揚唇。為了仙靈石……其實可以不要一丟丟臉皮的，和雷鷸從葳蕤山中一路走來吃得苦不少，誰不是辛苦賺點活用。

天星綠芽的存在，以及她剛賺取的三千三百萬上品仙靈石及五百中品仙靈石，另二千下品仙靈石，都被她選擇性的忽視。

青雲合計一番，打消以物易物的想法。

【賣天星靈確實爽，但是賣多了會有意想不到的麻煩。】

在青雲技巧性的延時下，爛平掌櫃也懂了她的意思，提議道：“若是雲小仙友還有天星靈，本鋪仍以一千萬上品仙靈石的價格收取。”

青雲早已合計過，已打消再出售天星靈的想法。十株天星靈，有五棵屬於雷鷸，青雲自忖無權動用。餘下兩棵已經被銀星種在鎖星玨的空間，再取，沒得讓銀星念叨。

她昂臉麵向爛平掌櫃，眸光飄忽，輕聲道：“價格……是沒有問題，可有其它能用的法器當添頭？掌櫃伯伯人好，應懂得我等仙人的難處……哦……書籍玉簡也行。”

爛東被青雲這一出逗笑了。

【真豁得出去啊。她已經學到上清靈界的活法精髓——厚臉皮。不怪掌櫃稱呼她仙友。門外的鐵老六苦了哦。】

上清靈界最豪爽得不是仙人，而是渡劫期以下的仙民。但是，論花費的金額總量肯定是仙人的數額大。

這裡說得花錢的態度。

在花錢的爽快程度上，渡劫期的仙民更舍得把手裡的仙靈石花出去，源於他們攢不下更多的仙靈石，有破罐子破摔的心態。上清靈界的仙人社會複雜又不複雜。所謂規則，強者和抱團者為尊為勢。

仙人的世界沒有想象中的瀟灑。

隨青雲所曆變多會發現人仙境以上的仙人過得緊巴巴不說，還有隨時可能因為無法突破地仙境、天仙境，而導致天人五衰、直接坐化消散。

青雲想著八百萬的上品仙靈石啊，心疼啊。

近兩百年的葳蕤深山行，仙靈石剛到腰包還沒捂熱就要流出去。這錢出去啊，比與清君的魂契淡掉還痛。

【所以，果然是愛得不夠深嗎？】為了挽尊，青雲假作此想，不去深思。

爛平掌櫃瞧她的神色，不由想起自身的經曆，麵上浮層同悲色。

他見青雲不再用天星靈交易，也沒繼續耗著。若說青雲沒有天星靈，他是不信的。

“雲小仙友既然提了，我就贈予一本上清靈界的《天材地寶錄》，一本《各域宗門錄》，如何？”

“成交。”青雲的眉心微跳，手下了爛平掌櫃得這點好意。

【話說，這個知識啊，也得花錢買。】

爛東見青雲微曦的臉蛋，也陪著開心了。

但他可沒有忘記爛平掌櫃的教導，哈哈笑起時朝爛平和青雲先後道：“叔，沒有九品仙丹師，煉製不出天星靈為主的洗契丹。雲小前輩，若你還有天星靈，不如賣掉……換仙靈石適合呢。”

“嗬，真沒有了。”青雲一口咬死。

【這叔侄倆人一唱一和，還真是老手。】

“天星靈可以修複因不守契約引起的神魂法體損傷。如若掌櫃伯伯的仙丹煉製成功，旦有售賣，通知我一聲，買來存著，日後或有用。”青雲擺張認真臉，又說場麵話。

爛平掌櫃也被她逗笑，輕點了頭。

他親自來解五域界圖的靈封，再次問道：“雲小仙友確認要買上清靈界的界域圖嗎？此靈封一解，概不退貨。”

青雲算著半麵妝加五域界圖，一共是九百萬上品仙靈石。以目前的經濟能力可以承受，但地圖不假有假。

她頷首向掌櫃確認了一遍。

爛平掌櫃以信譽擔保，隨後把玉玨上的靈封解開。

他把半麵妝和五塊地域圖一起放在晶體托盤，禦送給青雲。

青雲把存放仙靈石的儲物袋清理了下，留九百萬上品仙靈石，其餘存入左手的白玉珠釧。

她禦使仙靈袋給爛平掌櫃，等對方確認無物後，才收起晶體托盤上的兩物。

鑒於買賣雙方的信用，青雲也不耐在這心思多的地方祭練玉玨，稍稍掃過眼五域界圖就作罷。

爛東還等青雲把五域界圖投射出來瞅眼，不曾想雲小前輩直接將域圖玉玨收入儲物器。

【這……令人眼饞啊。】

作為仙民，爛東未曾去過丹陽城以外的地方。五域界圖一旦開啟，烙印旁人的仙識就不能再被窺探。

一個有旁人仙識探的仙玨會留下對方的氣息。

氣息這種東西，對於手段繁多的仙人來說是極為要緊的。一個不慎，說不定會因為殘留的氣息被旁人捕捉，繼而泄露行蹤，乃至惹來殺身災禍。

除非，青雲可以像剛才一樣把仙玨中的內容投射半空。那麼，爛東可以一飽眼福。

青雲沒有按先前的習慣做，多少令爛東有點失望。

一百萬上品仙靈石的五域地圖啊，對於爛東這樣的本土仙民來說，也絕不是一筆小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