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坐在半圓飛的中樞，仙識隨空間通道符的指引，前往鈞天域飛去。

她的腦子裡過著與雲中仙君重聚後的點點滴滴。

從隴海之上的儋隱、儋坤之戰，到隨身宮闕內飲酒閒聊，再到閉關修練，後至海島宴飲，直至送島後分離……這裡麵全都有點怪，也知道怪在哪裡，無法坦明，更多得怪是短短數千年，他的修為有如此大的飛躍。

“這麼多年了……從君州到上清靈界，水哥一直是天道之子啊。或許君州斬天時救他的舉動給他留下太深的印象，他是真想彌補遺憾吧。這樣做的話能圓融他的道心。”青雲兀自理解了一番。

旋即，她看向雲中仙君送的儲物玉戒。

【這枚戒指正和左手無名指的大小，都不帶調試功能？殘次品。】

青雲探了品級，上品靈寶，這樣的殘次品得認吧。

最後，她騰空玉戒裡的東西，尋到幾塊適合昊小天煉化的礦晶，全送給他吃。

餘下一隻空空蕩蕩的玉戒，她正左右為難……小恕化作流光出現了。

小恕變幻為一位與青雲八分相似更嬌小的美人兒，目光討巧地盯在青雲手上的玉戒。

銀星以成人的模樣出現後，一臉無奈地瞧向極相似的主、靈兩人。

“小恕，你就沒有自己喜歡、想要的模樣嗎？你這樣會給外人奇怪的感覺。”

小恕撇嘴，一步搶去，抱住青雲的胳膊：“青姐姐，我這樣不好看嗎？”

青雲：……說自己不好看？

她在小恕與自己八分相似的臉上掃過，還有兩分是彼此不同氣質呈現的不同感覺。如今的小恕擁有實體，也有五蘊七識，有了她自己的想法。

青雲微斂眸光，看入小恕的眼睛，蹙眉道：“小恕，如果你想成為獨立的個體人形，就要有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形象，而不是模仿彆人。”

小恕壓了下眼尾：雲中哥哥喜歡這樣的模樣啊。

她昂起臉、狀似不解道：“我從主人處獲得功德，在天書卷中孕育而生。我本就不是獨立的人，我是主人的一部分啊。”

青雲張了下眼，本清晰的神智竟因為這句話出現迷茫。

【小恕在下界就喜歡雲中，也喜歡清君。她一向喊清君做先生，唯有對雲中，一直喊他雲哥哥，如今更是雲中哥哥……小恕從什麼時候開始想要五蘊七識，成為一個人呢？】

青雲發了下呆，手中的玉戒已被小恕拿了去。

小恕往左手的無名指上戴，嘻嘻笑道：“我也很合適呢。青姐姐把它送給我吧。在外麵，我都沒有仙囊儲物呢。”

青雲看向她細嫩透光的如玉指上戴著的玉戒，突然懂了。

【靈族，想要擁有人形，擁有五蘊七識，必有外力的催化作用。小恕對雲中仙君的喜歡，正是她成人的催化劑。】

“小恕，你換個樣子。”青雲以魂契下命令。

銀星一聽，頓感不好。她上前一步要插話，被青雲抬手製止。

小恕的兩手握拳，不滿又不解地看向青雲，倔強道：“為什麼？我不。”旋即一道法則之力旋繞在她的周身，沾沾的淡金之光如一把鎖般威脅她。

小恕的眉眼生怒，又詫異地瞪向青雲：“青姐姐，你頭一次對我動用魂契之命。”

“小恕，你是書靈，你就該清楚，倘若想要脫離器靈的身份，你就要把所有我賦予你的功德退回天書。”青雲毫不客氣道，“或許，你可以思考一下，你有了實體真是好事嗎？你想要你的身體做什麼？吃吃喝喝，又或者……”為人妻子？

小恕的眸光裡閃過驚愕以及一縷忌憚的妒怨。

“如若沒有天書器身，我會像泡沫一樣消失，我沒有靈魂。”她恐懼地喊道。

“是啊。你隻是靈，連五蘊七識都是借用彆人的仙力催化而生。小恕，你犯了靈族最大的錯誤，但是，你有追求它的權利。”青雲垂下頭，感歎般道。

【因為我是仙魔雙修，意味所有擁有魂契烙印的器靈、仙寵，都會受到主人另一半的魔性影響。小恕身為功德之靈，當初是她助我成就陰陽無極的功法。如今，她竟也有了迷執。】

青雲一動心念，強製小恕改換了容貌。

小恕的背後長出金色附暗紋的翅膀，整個身形開始拔長，額間一道天書金印，上麵有青雲的法印痕跡。

小恕一身鎏金長裙，曳地而走，步步生姿。

論這天下，有什麼美能強過功德？

沒有。

小恕的美璀璨輝煌得令人膜拜、仰望。所有仙人都會拜倒在她白玉泛金芒的赤足下……因為，她是功德。

然而，青雲的目光流連在她背後的翅膀暗紋，輕輕地歎了口氣。

【我的道心竟差一點被小恕一言迷障。如若我對雲中仙君生情，那是對彼此如親人般的情誼的最大褻瀆。小恕是小恕，青雲是青雲。自她那句話後，青雲和小恕就不是一個整體了。】

“你很美，小恕。如果你要真正成為人，那從現在開始，用龍道子和我賦予你的功德開始行善，修出你自己的靈魂，成為真正立足天地間的真靈人族。”青雲說完，揮手把憤憤不平的小恕收進鎖星玨的空間。

銀星長出口氣，上前道：“青姐姐，你這樣會傷她的心。”

“傷心總比成為泡沫消失好。你聽過美人魚的故事嗎？大海裡的人魚族有一位小公主，某一日獲得了一個人形的雕塑玩具，這個玩具令她對人有了好奇和向往。後來，美人魚救了一位王子，愛上了王子。但是，王子娶得是另外一位姑娘。

美人魚為了見王子一麵，忍受刀割般得去尾痛苦，來到陸地。她看到了王子對另一個姑娘的愛。那份愛本該屬於美人魚。美人魚如若不殺死王子，在天亮前，她就會成為泡沫消失。

因為人魚族沒有靈魂，獲得人類的真愛才會擁有一半的靈魂。美人魚沒有殺死王子，她選擇犧牲，在清晨成為泡沫消失，奔向天際。”青雲看向出神的銀星，淡色道，“你也以為人魚是為愛犧牲嗎？”

銀星不太理解地搖了搖頭。

青雲微勾唇角，看向中樞上的金仙級仙晶，淡聲道：“自始至終，美人魚不是因為看到心愛的王子才想要成為人，而是在起初獲得人形的雕塑玩具時想要成為人。人擁有靈魂，人魚沒有。人魚成為人也隻擁有了一半的靈魂。

最後，她放棄殺死王子成為人的機會，成為泡沫消失。但是，她消失後去了天空女兒的懷抱。

天空的女兒一樣沒有靈魂卻一直存在，說明人魚公主在最後真正擁有了完整的靈魂。這樣的靈魂不是基於對王子的愛，而是人魚公主自身做出選擇後獲得了天道的獎勵。

起初，小恕想要五蘊七識，隻是基於很簡單的想法。她想和我一起體會浴桶裡的溫度啊。”

青雲想起當初的歲月，輕輕地歎息道：“如今，她愛上了雲中仙君，利用雲中仙君對我的心思，借以相似的模樣去靠近他。她丟失了她自身的個性和優勢。銀星，我不是對小恕苛刻。我隻是想要她成為她自身，擁有獨立完整的靈魂，而不是最終如人魚公主般，化為泡沫消失。

小恕功德靈的身份，在無形中牽引她做出此界天道認同的選擇。但是，小恕的功德回歸天道……才是祂‘合道歸一’的目的。”

銀星驚訝地睜大眼，明白了青雲話語裡的深意。

青雲，一位創道的仙人。她要保持獨立的個體，以及達到創道的實力，必然不會合道。

小恕若是最終選擇雲中仙君，在天道的棋盤上會成為雲中仙君道途上得一道光點，達成天道的本意——收歸功德。

“此前，雷鷸的性情幾番變化，一直令我不解。我一直以為這是他仙妖族成長的過程。其實，他的神道之路何時斷過呢。

我既是他道途的護航者，彼此互相成就，依然是他神道途上的踏腳石。”青雲的腦海清靈。

所謂的“執”清晰地呈現在她的魂識海。過往遇到的人一一閃過她的腦海，恍得她不自覺地笑出聲。

“我懂了，但是，真得好難。斬欲，斬人性私情；斬執，斬所有天地情。這是為合道做準備。”青雲回過神，朝目露擔憂的銀星道，“銀星，回去吧。天書的雜篇裡有完整的人魚故事，你讓小恕去多理解幾遍。她是書靈，會解讀出故事背後得另一重含義。”

數年後，青雲察覺到空間通道符的震動，緩緩地睜開一雙清澈澄明的眼睛。

此時，半圓飛跳出空間通道，落在鈞天域君州城的雲飛樓廣場。

青雲踏出飛樓，轉身之際收起半圓飛，漫步入雲飛樓的大堂。

此地，照例要登記往來者的身份。不成想，青雲的仙符靈話上屬於雲飛樓的界麵，跳轉一則半圓飛到達目的地的提示。她連手續都沒辦就有登記入君州城的信息。

【仙符靈話跑得竟然比我快？】

青雲呆了下，在隴海閉關近百年，替五蘊仙符樓出公差的任務還沒完成，已被彆的高階仙人捷足先登？

青雲感歎了句後踏出雲飛樓，一個晃眼盯在街對麵長身玉立的仙人身上。

那人一身紫衣，背手踱步而來，氣度嫻雅，端方如名士。

他走得每一步都似踏在青雲的記憶。尤其那雙灼人的鳳目，裡麵除睿智，還有不羈與頑劣。

“師父。”青雲的目光含笑，一步奔去，卻差點跌了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