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懊悔、悲傷、難過等情緒一一在她的心間流淌而過，像是一把把利刀來回反複地割拉她的心，不斷地撕出一條條鮮血淋漓的口子。

這日，小恕癡呆地望向前方從天而降的神光，慢慢地站起來，向神光走去。

她迷糊地喃喃道：“青姐姐，我錯了。他將我留在淩霄宮，不過是要我認清現實。我卻還一直抱著他回歸仙體後與我相認相知相許的期待。

青姐姐，他那麼愛你卻也能舍了你，何況是我？

他說得對，我不過是一個器靈，靠著出賣主人的消息獲得仙緣成為靈族。

嗚嗚……我沒有靈魂，我不是小美人魚……我不善良。嗚嗚，青姐姐，我來了，青姐姐……若是神光能將我帶回你的身邊，我願意永世為靈，再一次守護陪伴你。”

神域之光照在小恕的身上，將她的靈體慢慢地消融。

雲光天帝用仙力一拉玄鐵鎖鏈，將小恕從神光之下拉出來。

他俯視著摔在腳旁的金發女子，冷漠道：“如若你還有過往的功德金光，就不會被神域的神光傷害。”他頓了下，又道，“你雖已是靈族，但器身的認主契約還未完全消失。如何做，難道要本帝教你？”

小恕愣了下，盯在他雲白色的鞋尖，緊緊地閉了下眼，喃喃道：“青姐姐……願你還要我。”

雲光天帝冷眼看她周身浮現僅剩的幾縷功德金光，旋身寄附在小恕耳鬢的釵環上，以此方法登臨神域。

*神域*

鎮魔大陣中的青雲隔三差五就撞擊陣法，試圖從陣中逃出去。而在青雲體內的心海上，一道元神凝目在足底水麵下浮現的神俊麵孔。

這正是龜縮於此的青雲元神，至於掌控青雲仙體得正是通過降神陣法而來的域外魔神。

此時，青雲的元神盯在足下心海水麵下的無波俊容，喃喃道：“舍情成神。你已被天道捆綁這麼深嗎？我該如何做才能喚回你？”

“滅殺天道，自成一界。若是成功，他就為你所縛。”一道黑影立在青雲的元神身後，幽幽說來。

青雲仰首望向無儘虛無，頭也不回道：“如若成功，界域有隙，須得有人封印裂縫。按琺天的說法，天道使者有三，你猜是誰來舍身封印？”

【嗬，天要封神救世，自不會將寶押在一人。雷鷸、清君、另一位應該就是水哥……不，雲光天帝吧。而我……域外靈魂，一個變數，有用時用，無用時物儘其用。如雷鷸的信仰成神道，清君的忘情合道，至於雲光天帝，乃是昊天為名的守護蒼生大道吧。哈哈哈哈……我就是那枚他們成神、被天意擺布的踏腳石。】

“誰都可以，然，本神不會給他們機會。眾天的封印已過數萬年，時久日衰。不消多久，本神就能衝破虛鼎界的封印，屠滅虛鼎界。

姬青雲，你要放棄一直以來的道心，追尋的目的和真實的內心欲望嗎？”魔神黑影又道。

“無論我如何，我都不會讓你的目的達成。”青雲低首望向足下，麵對這驚鴻一瞥的冷峻臉龐，微微展笑，“你還活著，挺好。

如今在這心海，我倒是越發清醒明白。

天、魔布局，天道授神意，選合道者，目的是為增加神域內眾天留下的封魔法印，或是維持隨時間消耗的運行天地規則的力量，又或是此界該有位神明，促使天下生靈應有信仰之心。

而魔神本與虛鼎界同源而生，能感應虛鼎界內的眾生生靈滋生的邪念欲望，以此為引，催生魔種，如滅道、琺天之流，從無中而來。甚至於我，亦是雙方博弈得一環……魔的目標，皆在消亡虛鼎眾生，回歸混沌虛無。

論起來，虛空之道亦是生滅有序。”

“吾本就是虛鼎界的另一個‘眾天’。所謂的眾天創世合道，死後散為天地規則。吾就是他滅世的邪念。姬青雲，你真是冥頑不靈。”魔神見攻不破她的心海，兀自隱去，借用青雲的仙體繼續在鎮魔陣法內肆意胡為。

鎮魔法陣外的雷鷸看向一會發狂、一會咒罵、一會哀求的青雲，心神不定地來回走動。

他看定在一心盤坐修練神力的清君，跺了下腳後走過去道：“神域的時間流逝和天界不同，此番在天界沒有一年也有大半年了。她一直這樣痛苦，你為何還不幫她？”

一身黑衣的清君將臉藏在黑色的帽兜下，眼都沒有睜眨，隻一心修練神域的神力。

彼時，青雲的心海上浮現萬卷，旋出一道認主契約。

青雲的元神抬手接住契約，凝心聽對方的請求。她輕出口氣，柔聲道：“小恕，何苦呢？如今這番境地，誰也幫不了青姐姐。不過，姐姐還能幫你最後一次。”

青雲的元神轉向心海的無人處：“魔神，談個交易吧。”

魔神黑影再次浮現心海，幽幽道：“敢於神談交易，必要付出代價。”

“嗬……你拿我的道體攻擊鎮魔法陣，可有功效？”青雲捏準祂的軟肋，悠然道，“鎮魔法陣有其弱點。然而，你攻不破我的心海，就得不到破陣的方法。不如，你潛回降神陣法，而我拿回仙體，再解陣出去。

咱們這一次的對決就重新來過，如何？”

魔神黑影上凝出兩隻血煞紅眸，邪惡地注視青雲的麵容，陰戾道：“琺天的元神在瞳鏡珠。你若去吃了他，本神就與你交易。”

“琺天同滅道一樣，自無中而生，或說他生自於魔域的邪念，功法當中全是欲望、嗜血、戲謔世人的把戲。吞吃他，毀我三屍境，你還真是好打算。”青雲勾唇，在魔神幽暗血煞的眸光中又婉婉道，“不過，他戲謔過我兩回，我隻還了他一次確實不公平。依你便是。”

“好。”魔神黑影再次隱去。

青雲的元神踏出澄明淨澈的心海，流轉在仙體中。

她看向一片血煞、黑暗的仙體內部，輕輕地搖下頭：“道生兩儀，陰陽、黑白，雖有分明，卻旋複合一。若是這虛鼎界的仙人瞧著這般的仙體，定是沒救了。而我……偏不擔心。”

青雲的元神走過之處，仙體內的仙力自動跟隨，流轉經脈肌理，融化魔氣合為一個個小小的陰陽魚圖，像是磁鐵的正負兩極、陰陽雙生，隨她所過之處，一切皆成道意自然。

外在的雷鷸看向發癲的青雲突兀地跌坐在地，周身肌理半黑半明，像是在發生某種奇怪的反應。

他揉把眼睛，轉擔憂為咧嘴發笑：“這個家夥……這個女人……真是……”他不由看向同樣睜眼定在青雲周身的清君，喃喃道，“你相信她吧。你比我了解她。”

清君微動眸光，凝盯在青雲的法體，暗自言語：“自成神道。她終於踏上這一步。”

當青雲的元神流轉到左眼處，漫步進入瞳鏡珠。

元神對元神，琺天二話不說直撲上來。這一次，他不再留手。

青雲同樣消散元神，輪轉為太極魚圖直撲上去。

兩力相交，散發的魔力衝擊在瞳鏡珠內的魔域，生生將這方空間震裂破口。

“姬青雲，本帝的魔子，回歸吾的懷抱。”琺天瘋狂道。他再也沒有以往舉重若輕的淡定閒適了。

“嗬，”青雲的元神飄忽道，“琺天，即使你吞吃我，就能避開成為域外魔神的傀儡嗎？不可能的。他與虛鼎界相伴而生，你又被虛鼎界的天道、魔神的法則束縛，即使我給了你道體，你依然受困於祂。不如……”

“如何？”琺天收斂外放的元神之力，凝定在半空。

青雲同樣凝聚元神，立在太極魚圖上方。她環顧四野坍塌的瞳鏡珠空間，背手於後，傲氣道：“你將元神奉獻給我。我替你掙脫此界束縛，無論是天道還是魔神，皆將踩於足下。”

“哈哈哈哈……”琺天淡紫色的雙眸飄蕩魔氣，盯在青雲邪肆的臉麵，無波問道，“你真能做到嗎？”

“天道之下皆口糧，聖人之下皆螻蟻。我姬青雲偏要立足在天道之上。琺天，你做不成的事，而我能做成。你與其隨瞳鏡珠內的魔域空間坍塌消失，不如將元神力量奉獻給我。由我給你一個……可期的未來。”青雲說完，散為仙魔雙力，席卷向矗立不動的琺天。

琺天仰首，最後瞧一眼境內上方的降神大陣，隨心敞開懷抱，任由陰陽魚圖將他的元神攪碎後融合。

青雲的元神中出現了一名女子的畫麵。

“千姬女？不……她是……”

“他叫千幻，乃是千姬的姐姐。”琺天一身凡人的服飾立在青雲的元神身邊，以愛慕、眷念的眼神望向千幻的虛影。

“這是你元神深處留有的最深記憶。”青雲了然道，隨心念動，琺天破碎的元神呈現一副畫麵。

千幻被綁在魔神祭壇，成為魔族供奉給域外魔神的降神祭品。

琺天的虛影痛苦道：“我反抗了祂，但是……降神之法讓我親手殺了最愛的女人。”他瞬間定在青雲的元神麵前，凶神惡煞道，“掙脫祂，殺了祂，毀滅祂。如此，我才能心甘情願成為你的力量。”

“吾，姬青雲，以自身道為誓，允諾你。”青雲的元神說完此言，看向瀟灑揚笑的琺天散為純粹的魔識力量。

青雲旋手畫陰陽，將琺天的力量徹底融入太極魚圖，成為她的魂識海之力。

自此，她的元神一下掌握諸多魔神賜予的強壓法則的禁忌法門，比如：如何寄送實體物品穿過天道天門進入須彌世界。

青雲這才了解到魔神左瞳為何會前往君州界，引發君州的道魔大戰。這就是琺天搞的鬼。

【琺天望圖將降神陣法送去君州界，以此擺脫域外魔神的控製。這也是瞳鏡珠內一直留有降神陣法的原因。而琺天一直試圖將降神陣法祭入我體內的原因也在於此。他急於上神界，不是為了迎接魔神，而是想要殺死魔神或說擺脫魔神。

天道、魔神，果然詭詐又愛利用世間生靈萬物布局。萬物都是祂們手中的棋子。】

青雲猛地睜開眼，在鎮魔大陣裡站了起來。

她立定在鎮魔大陣中，耳聞雷鷸一聲聲地叫喚“青雲”兩字，將目光移向陣外盤坐的高大的黑袍身影。

“清君……”

清君緩緩地睜眼，慢慢地站了起來。

清光劍旋繞身側，似乎一言不合就要開戰的氣勢。

青雲朝他拉開唇角，好似久違的故人般悠悠然道：“我吞吃琺天的元神，以他之力複我七情。突然，我就覺得……這界開不開都無所謂了。你守在陣外，我在陣內，咱們……”

一道劍力猛得突破陣法，擊在青雲的肩頭。

青雲側臉，看向洞穿的肩膀溢出仙魔兩力，依舊悠悠笑道：“嗬，被你識破了呢。管清君，你以為此陣困得住我？”

【這就是你在生域留下的執著嗎？助我成道。管清君，你我自凡人起勢，算是少年夫妻，不成想也有如凡人般舍離的時刻。我們都看得清、做得出正確的選擇，卻也會因此失意而躊躇。】

“青雲……你到底是姬青雲還是魔神呀？”雷鷸都看不懂這一幕。

青雲將目光落在背負神環的雷鷸身上，了然道：“你終於固住這不大刊用的神環。”

“青雲，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對。青雲，你慣來不與我說笑。你不是姬青雲。”雷鷸自我認定後恍然道。

“嗬……”青雲依舊懶得和他掰扯，並指點在額心，旋出萬卷。

她瞧向萬卷上呈現的認主契約，飄忽道：“該來得總會來。”

當青雲啟動與小恕的認主契約時，小恕豁然從契約中、萬卷為憑的通道裡掉了出來。

“啊……”小恕猛地抬頭看向前方的青雲，跳起來後要撲過去，卻被鎮魔陣法彈出陣外。她詫異地拍打陣法，急切喊道：“青姐姐……這是……這是什麼？”

陣法內的青雲莞爾，看向小恕背後不慎熟悉的雲光天帝，目光在他額間一閃而逝的赤金血珠上飄過，勾唇道：“雲光天帝大駕光臨是來誅殺青雲魔君嗎？”

【水哥啊，你終於歸位了。你們都在，我總算心安了。】

小恕愕然回首，不免往後退一步：“你……尊上，你怎麼上來？”

她不敢再覷雲光天帝，環顧神域的四野，隻覺得此地空茫得厲害，也靜穆的可怕。她將目光落在一言不發的清君處，驚喜道：“清君先生，你還活著，太好了。”

雷鷸都有些可憐這金發美女，扶額道：“半神之體，若無助力也難以通過神域降下的神光通道。青雲，你養得人怎麼都這麼天真。”

【我好像在說自己……】

天光天帝搭話道：“因為她從不靠外力，遂也不慎關心這些人、事、物。若是當初姬青雲可以多訓練仙寵，何至於令清君仙尊命喪千途川。”

“說得對。”青雲長出口氣，目光再未落在清君處。

她向小恕招招手，待人貼近陣法光幕，輕鬆道：“小恕，你可還記得小美人魚的故事？”

小恕悲傷的默默點頭：“記得。可是……我沒有她善良。”

青雲可憐又同情地看著她，轉言道：“此乃鎮魔法陣，你說願舍命助我。那麼，你去將上方的‘原極中央星’毀掉，姐姐就能出去。”

“不成。小恕，你不要相信她。她不是姬青雲，而是魔神。”雷鷸趕緊插言道。

小恕呆愣了下，又看了眼雷鷸，轉而偷覷不言的雲光天帝，最後瞧入青雲的雙眸，搖著頭自語道：“不，這就是青姐姐。”

青雲莞爾，想要伸手摸摸她的金發，卻被法陣的力量穿刺。

“嘶……”

“她不是。若是姬青雲，以她的能力，定能固住體內魔力，轉為仙力出了這陣法。”雷鷸想起過往青雲的能耐，理所當然道。

雲光天帝眯眸，最終在青雲的麵上看出記憶裡的舊日神態和痕跡。

他轉頭看向清君的方向，見他凝定盤坐修煉神域的神力，也尋一平台，兀自盤坐後修練。

雷鷸想要找人認同，卻發現與青雲關係頗深的兩位都在自顧修練，不免有些摸不著頭腦。

青雲看向一步步向神域頂層登去的小恕，輕出口氣道：“若是心誌夠堅，她會憐憫你吧。小恕，這是姐姐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她說著，將萬卷打入鎮魔大陣的一處節點，致使萬卷破陣而出，撞入自顧前行的小恕靈體。

“啊……”小恕被擊地撲在玉階，察覺萬卷入體，過往舍下的功德金光又還回來。

她不由狠狠地擦去眼角落下的淚水：“青姐姐，我一定幫你毀掉原極中央星。”她堅定了目光，借住萬卷的功德之力，向神域的高處星辰而去。

雷鷸要去阻止小恕，卻聽青雲“啊”得叫了聲，急忙回頭看去。

青雲正抱住腦袋，在地上痛苦地喘息。她仙體內的丹府上方，域外魔神再次竄出降神陣法。

魔神陰邪地質問青雲：“你明明可以打開鎮魔法陣，為何不出去？”

青雲抱著頭，閉目自語道：“你我交易已經達成，我出不出去取決於我自己。魔神，潛回你的降神大陣，等待時機到來吧。”

“青雲，你明明可以出陣，為何不出來？”雷鷸也在鎮魔陣法前焦心道。

青雲喘過口氣，直接背對雷鷸諸人。她盤坐於鎮魔法陣中央，凝神入定，也開始用仙魔雙力引渡神域內的神力修練。

雷鷸是真正看不懂這些人的做派。他望向已經不見人影的玉階，剁了下腳後走到另一方盤坐。

一時間，他與清君、雲光天帝成三方鼎立之陣，正和天地人三才之意。

雷鷸不懂陣法之道，自認為是妖仙成神，也不專心修練，坐著坐著就睡了過去。

而青雲環顧三方相合陣勢，默默地勾起唇角。

【這天道果然在衰弱。以三才封鎖陣心，慣用的伎倆了。從下界天道至上界的上層天道，這也沒多長進。哦，祂不會長進了，不緊不長進，還需新的合道者來增強運行法則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