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遠把漫畫書拿起來，呼吸不由得紊亂。

“恒哥沒看過漫畫嗎？”錢多多眯著眼，聲音輕柔起來。

“沒有。”李懷遠平靜地說，“不過你說這是畫的異能界的，感覺有點奇怪。”

說罷，翻開了漫畫書。

這部分連載的內容還是熔爐之前，一片歲月靜好。李懷遠看著宿弦和綏陽之間溫馨的日常，喉頭有些痙攣。

“這個漫畫還挺火的，小朋友們都托著外出采買和辦事的人帶回來。”錢多多無趣地轉頭，懶洋洋地舒展開身體。

“聽說外邊賣周邊的特彆多。可惡，又是一隻下金蛋的雞。”他的語氣已經明顯酸了。

“確實挺好看的。”李懷遠翻了翻，情緒已經平複。

正說著，不知道誰的肚子“咕”的叫了一聲。

李懷遠和錢多多麵麵相覷。

這時，一道清亮的女聲恰到好處地在遠處響起，“開飯了，來吃飯吧！”

“啊！是歡姐姐！”孩子們烏央烏央，作鳥獸散，嘰嘰喳喳地往林間小徑裡跑。

“走吧。”錢多多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下頜往孩子們的身後一指，示意李懷遠跟上。

荒涼的小林子裡，唯獨一口水麵與井沿齊平的小井在。

時居春夏，百草豐茂，空潭瀉春，古鏡照神①，一派靜謐恬淡的光景。

小朋友們直奔那口小小的井，眼睛眨也不眨的就排隊跳了下去。李懷遠跟在後邊，心裡大為震撼，但還勉強維持著麵上的淡定。

等孩子們都消失在井裡，李懷遠往井邊一照。

清澈的水麵倒映著蓊鬱的樹林，陽光從樹葉間投射下的光斑，還有一張眼睛微微睜大的美人臉。

忽然肩膀上冒出一張壞笑的臉孔，大力從背後襲來，李懷遠隻來得及震驚地回頭看錢多多一眼，頃刻便沒入水中。

水並沒有嗆進李懷遠的肺裡，他隻是一眨眼，就穿過水層落到了地上。

黑黢黢的通道裡，向上一看就是井口。

井口裡一層水波晃動，時不時有光的波紋投射到地上，若乾條遊魚在那一層井水中遊弋，往來翕動，倏忽遊離。透過這層水看得到粼粼天光，也看得到外界延伸垂落的蒼翠枝條。

井水中忽然一陣水花濺射，錢多多輕盈的落在了地上，搶先道，“走吧，去吃飯。”

通道儘頭非常熱鬨，裡麵充滿了各式各樣的物件擺設，略顯嘈雜淩亂，且通常脫離不了作為物資匱乏的小聚集地的寒酸。

端著啤酒的魁梧大漢們在大笑著交談，唾沫星子橫飛，還有的腳踩在凳子上玩行酒令。臉上有些皴破和紅血絲的女人們穿著舊而不臟的衣服，聚在一起不知說些什麼，時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小孩子們尖叫著在走廊裡噔噔噔地跑來跑去，白發的老人們聚在一起閒散地吹天侃地。

“近地軌道的間諜衛星實在太多，基地雖然地表也有些活動，但保險起見，還有一部分遷居到了‘鏡花水月’的世界裡。”錢多多闊步向前走著，一麵還跟李懷遠交談。

“如果沒有‘北鬥’和‘天網’就好了，屏蔽儀賣的也很貴，現在整天都得躲藏。”

鏡花水月世界指的是通過某種特殊方式鏈接一片小小的天地，換而言之，就是類似於秘境、隨身空間一般的地方。

二人路過一個鶴發雞皮，衣著破爛的老人時，那老人忽然咧嘴笑，露出沒牙的口腔，語句含混不清，“多多回來了？這是帶著誰？”

“東方老爺子。”錢多多腳步一頓，俯下身去，“我回來了，這是咱們基地的新人，李恒。”

“哦，李恒，哦，李恒。”老人顫顫巍巍地舉起雙手，“你看起來有些眼熟。來，叫老爺子看看。”

錢多多聞言把頭湊多去，卻被老人一把推開，“你湊過來乾嘛，我要看看李恒。”

錢多多被推到一邊，哭笑不得，一拍李懷遠的後背，將李懷遠的頭按了下去，朗聲道，“老爺子，您瞧。”

說話間又悄悄湊到李懷遠耳邊，嘀咕道，“這是基地裡很受尊敬的東方明老爺子。老爺子今年一百多了，給他個麵子。”

李懷遠隻好把自己的頭放在東方老爺子的雙手之間。

一雙如同飽經風霜的老枝一般粗糙的手捧著一張白皙嫩滑的臉。老爺子渾濁的眼睛湊近過來，好像閃過一陣水光，隨後瞪大了雙眼。

這一刻，所有混沌、癡愚和腐朽都從那一雙昏黃的眼球裡消失，清明和睿智又回到了這老朽的身軀裡。

東方老爺子哆哆嗦嗦，嘴唇顫抖，“啊，是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