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田有點著急,她還趕著回家呢,她現在的任務是幫助卡莎教到新的朋友,至少是讓她學會交朋友的方法。
於是她彈了起來,像一個小飛機似地飛到半空,又像一個地雷一樣重重地砸到卡莎的額頭上。
卡莎奇怪地伸手一摸,什麼也沒有?
李田已經快速地逃走了。
下雨了?
卡莎疑惑地低頭去尋找地麵上的雨滴。
她的視線裡就這麼出現了微微蜷縮的鍋蓋蟲。卡莎被他吸引走了注意力,抬頭又低頭,才猶豫地開口問:“你不看嗎?”
“我不看。”
卡莎想到了什麼,和他的聲音同時落下:“你(我)看不到。”
卡莎:“因為你太矮了。”
“嗯。”
“你要不要,看?”
“……”
卡莎彎下腰吃力地舉起鍋蓋蟲,鍋蓋蟲不安地擺動自己的腳。
卡莎舉著他,儘職儘責地在展台前麵走動起來,鍋蓋蟲卻什麼都沒去看,他緊張極了,他感覺有很多道目光掃到他身上,然後滋滋地烤出油花。他所有的腿都不自覺地縮了起來,眼睛不敢張大,他用極小極微弱的聲音害怕地喊道:“快讓我下來。”
卡莎根本沒聽見,她吃力地走到藍色三爹的旁邊,把鍋蓋蟲湊在他眼前,“爹,你拿。”
藍發男不動,他目光直視前方,好像沒聽見。
“爹,蟲子,你拿。”
“爹。”
希捷靈聞聲側目,藍發男如夢初醒般低頭下望,臉上擠出一個微笑,咬牙切齒地問:“你做什麼把他舉起來?手痛不痛呀?”
“爹,小灰他看不見。”
藍發男於是接過他,閉著眼睛接過他,又睜開,又閉上。手指以極微小的幅度打著抖。
我的好女兒。
鍋蓋蟲這一下被舉得更高了,就像被舉起的是一個奪人眼球的獎杯似得,可惜他並不流光溢彩,反而一身塵灰。
他喉嚨裡說不出話來,肌肉也聽不得自己指揮,忽然一個激靈,他重獲了力氣便要翻過身去。
密密麻麻的腳攀上了藍發男細嫩的手腕。
藍發男打的擺子愈發強烈了,他頭皮一陣發麻,難以忍受地小聲尖叫:“你彆動!!”
卡莎著急地墊起小腳,指著鍋蓋蟲說:“二爹!你把他拿反了。”
“我我知道了!”藍發男打著擺子,幅度大地像是要把鍋蓋蟲給扔出去。“勞煩您先下來!”
鍋蓋蟲在性命的威脅下,稍稍忘卻了自己激烈的羞恥心。他兩殼一彎把自己圍成了一個橄欖球形狀的黑坨。
正好藍發男將他放低了,拋了出去。卡莎連忙用手去接,兩個小孩抱了個滿懷。
見證了這場鬨劇,展覽櫃台旁的人喉嚨管裡都發出了窸窸窣窣的笑聲。
鍋蓋蟲更是覺得無臉見人,他此刻隻想快點跑掉,可就怕自己的跑掉會鬨出更大的笑話。
卡莎這時候才注意到四周的目光,她在外人麵前一向是個沉默的孩子,或者說她很少會遇見需要和外人交流的時刻。這會兒她不知所措地抱緊自己懷裡的長球。
眾人移開目光後,卡莎才長籲出一口氣,緊接著便意識到自己懷裡的不是一個隨手拿的物件,而是自己新認識的小孩。
她緊張地趕緊撒開手,收著腳的鍋蓋蟲就這麼直直往地上墜去。
“咚咚。”
光鮮亮麗的遊客們:(看)。
卡莎說:“對不起。”
一道悶悶的聲音傳來:“沒有關係,我摔不壞。”
卡莎感覺鍋蓋蟲怕是受傷了,他黑褐的表殼上有些發紅,她伸手探去,就像平時媽媽摸她有沒有生病那樣去摸鍋蓋蟲。
好燙欸。
卡莎蹲下來掰他。
“你打開,你把頭伸出來,你發燒了。”
“我沒有發燒,我隻是有點……”8字蟲聽話地伸出自己三角形的腦袋。
“有點什麼啊?”
“我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有點什麼啊?”
8字蟲沉默半響,道:“我想往前去看看。”
“好呀。”
一家人往植物園裡麵走,天上的白雲一條一條好長,突然一陣強風,吹過一個軟趴趴的東西,把它刷到了粉發男的臉上。
粉發男今天並未化妝,冷素的麵上五官精致,站在人群堆中仍是顯眼的那個。他一路上冷冰冰地端著,從出發到現在,嘴巴裡不曾吐出半個字。
這會兒他伸將麵上的東西一趕,心中又多生出兩分鬱躁,他漂亮、暗藏風波的眼睛攜著這股鬱燥看向手中之物。
白色的一長條絮狀物?真是有些長,他的目光順著白絮一路向上掃,直直掃到了天上還沒有看到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