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明月彆枝(11) “你要掐……(1 / 2)

行至宮牆外一隅隱蔽之地,張行鄴揮手屏退左右,隻餘他與馮允清二人。馮允清見此狀,便開口問道:“不知張大人喚下官前來,所為何事?”

張行鄴微微抬首,沉聲道:“馮典簿於妖書一案,謀略過人,竟能將線索歸到老夫身上來,實乃不凡。”

馮允清聞言,卻未置一詞,隻默默垂首。張行鄴又緩緩道:“然你須知,此事幕後另有其人。陛下既已恩準老夫歸家,自是對老夫信任有加。”

馮允清心中疑慮重重,暗忖朝中大臣無憑無據上疏構陷林愨,林愨被聖上軟禁宮中幾日,而線索皆指向張行鄴,他卻能安然無恙,此中必有蹊蹺。遂躬身一禮,問道:“張閣老,下官愚鈍,不明其中深意,還請大人明示。”

張行鄴撫須冷笑,道:“馮典簿自幼跟隨廠公大人,聰慧過人,豈會不明此理?林愨為何會被聖上軟禁,那自然是因為陛下心中有所懷疑。良禽擇木而棲,馮典簿當知其中道理。”

馮允清恭謹道:“臣乃陛下之臣,自當竭誠儘忠。正如宮中所植之樹,稍有偏頗便會被仆役砍去,不得長生。”

張行鄴點頭讚許,複又言道:“誠然,世間萬物皆有陰陽之分。天光明亮之處,枝葉葳蕤,然陰翳之下,樹木清臒,不堪風雨。馮典簿欲為參天之樹,還是孱弱灌木,全在爾一念之間。”

馮允清微微抬頭,斜陽已然越過高牆,將深巷籠在一片晦暗之中。她緩緩道:“承大人吉言,下官願為參天大樹。然身處陰晦之地,卻心談澄明,似是自相矛盾。願大人能身心合一,處明光之下,再議此事。免得再現六年前禦史府之慘案。”

張行鄴聞言,麵色陰沉,暗忖原以為拉攏這宦官易如反掌,不料他竟如此難以對付,竟還提及六年前禦史府之事。他心中雖怒,卻隱於麵下,道:“看來馮典簿對老夫頗有微詞啊。”

馮允清忙道不敢。

張行鄴冷笑一聲,道:“我到底愧對先師教誨,隻學得皮毛,終究過於仁善。”

馮允清聞言,心中一震,麵上卻不動聲色,暗忖此話言外之意。莫非六年前禦史府之事,是他老師所為?

張行鄴又道:“既如此,老夫府中尚有家人在候,不便久留。改日再談林木之議罷!”

馮允清遂拜彆張行鄴,心中卻盤算著,定要尋機前往其老師府中一探究竟。

辭彆張行鄴之後,馮允清徑自歸返北司。此時,藺明軒與沈玄早已回了北司。

雖值傍晚,日頭仍炙,地麵被白日陽光曝曬一日,燙得難以落腳。下午往宮中去時尚且乘的馬車,稍有陰蔽,可回北司時卻無所遮擋,這般冒著斜日走了回來,馮允清被熱得滿頭大汗。

沈玄見她歸來,忙迎上前去,手中已備有涼茶,遞與她道:“你去何處了?我與藺大人以為你自五殿下處歸來便回司中,誰知我回來卻不見你人影。”

馮允清謝過後,接過茶盞,輕啜一口,才緩緩道:“隻是幫五殿下料理了些瑣碎事務,因此耽誤了些許時辰。”

她並不打算將張行鄴所談之事告知沈玄,畢竟二人隻同事數日,交情尚淺,她心中並不全然信任他。

沈玄見她言辭閃爍,也不再多問,轉而說起張行鄴之事。

原來,藺明軒將張行鄴請入宮中時,便已將張府上下仆役悉數拿下,送往詔獄嚴加審訊。

明淵殿上,張行鄴對誣陷林愨一事矢口否認,又堅稱自己亦是妖書一案的受害者。他向永靖帝言明,六年前妖書禍事之後,他冒死進言,力主立大皇子為太子。如今太子已穩坐東宮數年,他豈會再行此等愚蠢之事。

永靖帝聞言,沉吟良久。他心中雖覺張行鄴所言有幾分道理,亦相信他不會做出此等愚蠢之事,但心中仍存疑慮。他深知張行鄴與林愨素來政見不合,此次張行鄴身處風口浪尖,而政敵林愨卻未受牽連,他又豈能甘心?故謀害林愨一事,永靖帝尚存疑心。

然而,永靖帝尚未決定如何處置張行鄴,詔獄那邊又傳來消息。

張行鄴的管家對指使刺殺且汙蔑林愨一事供認不諱。他自稱當年遭受林愨欺壓,母親因此離世,故此懷恨在心,趁此機會加以報複。他隻道不願看著自家主子受無妄之災,因為自己的罪行而牽連了主子,故此他招供完所有事情後,畏罪自殺了。

既如此,永靖帝礙於張行鄴在朝中的深厚根基,便也隻能不再追究此事,放他離宮。

馮允清心知肚明,這管家不過是替罪羊罷了。這便是權臣的手段,即便是人證物證俱在,身處絕境,他們仍能巧妙脫身。

所謂“獸窮則齧,鳥窮則啄,人窮則詐。”但凡能絕處逢生,便會毅然割舍去某些東西來為自己開路,即使是無數條人命。

這便是權臣。

馮允清歇息片刻,方緩緩道:“如今,林大人身上的冤屈雖已洗清,但探查妖書案主謀之事,似乎又回到了原點。看來周瑞那日並未說出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