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殮悶在那裡耷拉著眉眼,一句話不說。
阿桂嫂則是氣得要死,沒想到自己活了大半輩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現下居然在麵前被人給偷家了,著實可惡。
可看沈殮那跟竹竿差不多的身材時又到底心軟了片刻,瞪著眼半天,終歸是沒說難聽的話,隻在收碗的時候罵罵咧咧了幾句。
晚些時候阿桂嫂滿臉怨氣地又端了碗麵條過來。
這回學聰明了,硬是守在那裡等著梅仁吃完了才走。
被人誤會的感覺實在不好,沈殮蹲了過來小聲解釋自己平常不這樣,隻是這次餓久了才如此。
奈何阿桂嫂已然不再信她,甚至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她。
……
既來之則安之,沈殮一貫心大,被兩人那樣說了也覺得沒什麼,住山寨裡跟住山裡對她來說更是沒什麼太大的區彆。
夜裡她洗了臉就要往床榻上爬,剛爬了一半就被身後的梅仁一把喊住了:“……有件事不知道應不應當講。”
“你說。”
梅仁看著沈殮身上打了補的中衣,靜默了片刻,然後閉了閉眼,道:“我其實並不隻是喜歡男子…”
沈殮側臉去看她。
梅仁眉眼帶羞,神色坦蕩,“雖說我向來是喜歡容貌姣好的,但眼下屋裡隻有一張床,你我同榻而眠,夜裡我若是習慣使然,對你有什麼冒犯的地方,還望沈姐姐多多見諒。”
聽罷她便微微抬起眼簾,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沈殮的表情,可沈殮那種黑瘦臉上竟什麼反應也無,隻等她說完了後略微點點頭,然後便繼續上了床。
梅仁沒等到自己要的反應,便站在床邊不死心地問她:“你不介意?”
“介意什麼?”沈殮木木地問道。
“…我也是喜歡女子的。”
“哦。”
“……”
梅仁難得有些心浮氣躁,直白道,“莫不是你也喜歡女子?若是如此,那你我便更不能同榻而眠了。”
誰占了誰的便宜就說不好了。
結果沈殮卻冷不丁道:“我家窮,屋子小,又不避寒。”
梅仁不明白她要說什麼,隻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確實,看沈殮身材也知這人家裡實在是窮了些。
都餓成竹竿了。
沈殮說:“入冬後不抗凍的老人們死得很快,但土都被凍住了,要開了春才能入土下葬,所以人們大多將屍體寄放在義莊裡。義莊是朝廷修的,青磚石牆,很保暖,外麵下再大的雪,裡麵也凍不著,所以有時候太冷了我就會去睡義莊——也會同死人睡一起。”
她轉頭過來,在燭光下隱去了半張臉,剩了半張臉又瘦得凹陷,隻一雙眼睛發亮,好似那墳墓裡剛爬出來的惡鬼看見了活人一般饑不擇食的神情,“你不介意就好。”
聞言,梅仁一把捂住了胸口,俊俏的臉蛋驟然變紅,然後一口氣沒提上來,當著沈殮的麵,就那麼直挺挺地暈在了床榻上。
這回沈殮學聰明了,躲得快,沒有被砸到。
隻是到底把人給嚇暈了,她心裡理虧,安頓好對方後不敢去惹這人,便搭了幾張板凳湊在一起,對付著睡了一夜。
第二日外頭雞打鳴的時候沈殮醒過來了,一醒來就去看了看梅仁,見對方還在睡她也不打擾,自個出了門去,在院子裡活動了一下筋骨之後便開始背書。
守門的兩個黑臉大漢原本還有興致聽的,待聽到後麵通篇的“之乎者也”後便連連犯困,叫著沈殮先停一下,使喚道:“秀才,你若是沒事,先去屋子後麵把柴給劈了吧。”
沈殮點頭,要了斧頭後就當真在院子裡劈起柴。
她雖然看著瘦弱,力氣卻也是有的,不多時,小院裡便堆了一小山的乾柴。
乾活倒是麻利,兩個守門的漢子還幫忙撿了一會兒。
等到日頭快要掛上屋頂的時候,梅仁終於醒了。
一醒了便在屋裡有氣無力地叫著沈殮的名字,讓其送水進去,說是自己要洗漱了。
沈殮一臉莫名地端了盆水進去,問梅仁:“你不能自己動手嗎?”
都是一道被綁上山來的,怎麼她還成丫鬟了呢。
坐在桌前的梅仁正在弄著自己的妝發,頭也不回的說道,“他們把你抓上山來不就是讓你伺候我的嗎?”
聽著還有點怨氣,應當是還在氣昨天晚上沈殮故意嚇她的事。
聞言,沈殮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這個病秧子,把水直接往桌上一放,然後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