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火,夢中身(二) 慕寒淵對她這個……(1 / 2)

魔*******一 曲小蛐 7761 字 23天前

第2章

“慕寒淵,恭迎師尊出關。”

身後那人清聲和緩,又冷冽如珠玉落盤,悄無聲息便蕩平了山間萬籟。

“…………”

雲搖這輩子金丹元嬰化神加起來渡的雷劫,大概都沒有此刻無形虛空中劈在她腦門上的多。

儘管滿心“這怎麼可能”“慕寒淵怎麼會在這”“他為什麼會這麼輕易就認出她了”的崩潰心聲,但麵上,雲搖還是瞬息就調整好神情——

雲搖轉身,帶著和傳聞中不苟言笑的小師叔祖絕不同的燦爛笑容,勾發,仰臉。

蝶形花鈿在她眉心熠熠,像靈動欲起:

“這位師兄,你大概是認錯…人…了。”

話聲消止。

很多年後,即便那時候“驕奢淫逸”的小師叔祖早就習慣了世人儘皆奉為“天上明月”的慕寒淵在她麵前自折身脊,半跪於地,拿那雙慣撥天下第一琴器的手,細致為她提襪穿靴的日子,她也還是會在某個光影掠身的刹那被他拂過薄曦的眉眼攝去心神。

何況現在,這還是她和慕寒淵的第一次見麵。

眼前人白衣勝雪,烏發如瀑,天生生了張冷玉似的謫仙麵。一身寬袍廣袖,雲紋遊金,墨發束冠,隻一根羽翎簪穿過了那頂素不染塵的銀絲蓮花冠。

銀冠清冷,未綴珠玉,已叫人再難挪眼。

雲搖記得這是道門至高禮製的束冠,意如仙履凡,從此紅塵不沾。

也確是合極了他淵懿霜冷的謫仙氣度。

——清月寒枝,不外如是。

對著他,“前雲搖”出關後確實隻是毫無征兆就獸性大發都變得合理了起來。

畢竟世人貪饜,最美好的東西誰不想獨占為己有?

【……是我救了他,憑什麼他不能是我一個人的?】

一個邪性而隱秘的詭聲,像從心底驟然升騰起。

雲搖悚然一驚。

她並未察覺,眉心的蝶形花鈿,就在這一瞬驟然亮起又滅下。

“師尊?”

仍是那截清聲,隻是這回,慕寒淵密長的睫輕掀,隨尾音微揚起了些。

如層雪簌簌搖落,深藏的山水露出一點真容。

也叫人得以分辨出什麼。

雲搖回神,抬手,她蔥白五指撥碎了林下日光,在慕寒淵那雙如遠山雪的眸子前輕晃了晃。

然後她驚訝:“…你瞎了?”

話本裡沒提這一出啊。

“歸山前,在一處秘境裡受了輕傷,不日便愈,無礙。師尊不必掛慮。”

雲搖神色微異。

單看慕寒淵這態度……

知道的是她這個師尊閉關了三百年才出來,不知道的恐怕要以為她是下山吃了個早點就回來了呢。

慕寒淵甚至好像對她的出關沒有絲毫意外,即便她故意言語失格,他也半分容色未改。從頭到尾一派淡然清和,從容得挑不出一絲瑕疵。

大約無論她說什麼,於他都無異。

……對她這個師尊當真沒什麼感情。

不過能逼得這樣一個聖人成了魔,原主也是有些了不起。

對著這樣一位七情不顯的,想重蹈覆轍都難,雲搖頓時放了大半的心。

“既然你都瞎……嗯,看不見了,那怎麼知道我出關了的?”雲搖往前踏出一步,似隨口問。

慕寒淵道:“‘奈何’劍異動,概是因師尊而起。我歸山後,便催動師徒之契,借它尋來。”

“師徒之契?”

隨手拂開了垂下來的擋路樹梢,雲搖一停,側眸望向慕寒淵。

那是什麼玩意?

雲搖下意識在原主的記憶碎片裡找尋,一時忘了身外環境——

被拂開的樹梢彈回,報複似的朝她眼睛抽來。

回神刹那,枝葉已近在咫尺。走火入魔帶來的靈氣淤塞猶在,她想躲閃也來不及。

雲搖忙閉眼。

清風忽掠起——

雲搖像嗅到了一絲雪覆的檀香,幽冷,輕淡,又沁人心骨。

“……師尊閉關日久,約是忘了。”

雲搖睜眸。

就在她眼前,輥著銀絲暗紋的廣袖遮了半麵天光。袖下一截溫潤玉骨探出,修竹似的指節拿住了那根作惡的樹梢,堪停在了雲搖的鬢旁。

而那人溫潤氣息平和如初,未受這動作半分侵擾:

“師徒之契是三百年前,您於魔域斷天淵旁那株四月雪下,親手為弟子種下的。”

雲搖:“……”

雲搖:“啊?”

方才雲搖遍尋原主留下的記憶碎片,壓根沒找到這修真界還有什麼“師徒之契”的說法,不都是拜個師磕個頭敬個酒就算認了嗎?

雲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話本裡似乎提過,前身走火入魔,修為大跌,之所以還能拿慕寒淵當爐鼎修煉,似乎就是因為在他身體裡下了……什麼禁製?

不會就是這個狗屁師徒之契吧?

“……”

雲搖忽覺得,剛被挪走的狗頭鍘,此刻又被命運的惡意架回了她脖子上。

涼颼颼的。

在慕寒淵知道真相前,她得想法把這個索命玩意給去了才行。

“嗯,還真忘了。”強忍下哆嗦,雲搖麵上作無事,從慕寒淵為她拂起樹梢的指骨旁走過。

出去幾步後,她忽又停住,回身。

目盲的清俊男修溫順地垂著眸,正輕緩撫平他廣袖垂落後的最後一道褶皺。

那朵至高也至清冷的蓮花冠,在光翳間,依舊不染片塵。

半點風華無礙,哪裡像個瞎的?

雲搖正想著要不要再試探下。

視線裡,被她望著的慕寒淵卻像是察覺了什麼,偏抬起那張謫仙似的臉龐。

“師尊。”

眸子迎光而入,像極了絕品的冰種琉璃,纖塵不染。

好看自然是好看,但約莫因目盲,打那清透裡又沁出一點與他溫潤端雅不同的、遠山寒雪似的疏離。

皎皎如月,明不可掇。

雲搖登時收了心思,笑得像個淳樸無知的二八少女:“沒什麼,隻是為師餓了三百年了,剛出來差點啃樹皮,你會做吃的嗎?”

——

飯沒吃上。

慕寒淵在回峰的半路上,就被一位明德殿執事給截胡了。

溫言幾句將那名執事遣走後,慕寒淵回到避去一邊的雲搖身旁:“稟師尊,明德殿有天音宗修者入山,掌門不在門內,弟子須過去一趟。”

“啊,好吧。”

師徒之契今日是打探不成了,雲搖也沒糾纏。

慕寒淵行禮告退。

“等等!”

雲搖忽然想起什麼,一把拉住了欲轉身的慕寒淵。

“不要跟任何人提起為師已經出關的事情,萬一有人撞見,就說我是你遠房師妹——為師還有些,嗯,驚天動地的大事要乾,總之不方便讓人知道我已經出關了。”

慕寒淵不知緣由地停住。

雲搖緊張地眨了眨眼,憂他察覺什麼。

此時兩人離得極近,雲搖又觀察他神色細致。她這才忽然發現,原來在慕寒淵細長眼尾的睫下,還藏著顆顏色極為淺淡的小痣。

被日光一晃,點金似的,像是冷淡霜雪間平添了一筆絕豔,辨不明顏色,透著清冷的蠱人感。

隻歎他睫長如羽,若非離得極近,他又偏過側顏,雲搖也看不見。

靜默過後。

“但憑師尊決議。”

“…你好像不高興我說謊?”

“不敢。”

“那為何從方才我說話開始,你都沒正臉給我了?”

“……”

沒同她計較,慕寒淵那雙看不見但半點無礙剔透美感的眼眸終於垂過來了些。

就像將並不存在的目光向下落。

雲搖跟著低頭。

然後就看見她金鈴手串綴著的小烏龜殼,很不雅觀地趴在他霜白的寬袍廣袖上,連著箭袖下的白皙五指,也正死死握出袖下劍骨似的淩厲輪廓。

雲搖倏然鬆了手指。

金鈴輕響。

“啊,不好意思,我是……”

剛準備揭過這茬,雲搖忽地一僵。

就在她指尖離開慕寒淵身體的那一刻,雲搖體內陡然竄起了股炙氣,帶著一種強烈的想要親近慕寒淵的邪性,讓雲搖剛抬起的手指本能向下一握——

“啪。”

雲搖死死攥回了慕寒淵的手腕。

兩人身影同是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