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舒難喉嚨發緊，聲音生硬乾澀。

對方明顯愣住了，在嘈雜的環境中沉默了好一會兒。

“阿難嗎？”郭盈玉回過神，問。

“是我。”

舒難聽到了很清晰的腳步聲，還很急，一句“在忙嗎”卡在了喉嚨。

“是遇到什麼事兒了嗎？”

郭盈玉的語氣，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擔心。

她又問：“你哪來的手機？”

舒難咽了咽口水，有些無措，“子晴借的。”

“哦，你小舅媽那個女兒是吧。”

舒難在屏幕外，她看不見的地方點了點頭。

“媽媽，”舒難頓了會兒，然後才接著說，“能給我買個手機嗎？”

“可以啊。”那邊應得很快，又說，“跟你外婆拿。”

要是能找外婆拿，她就不會給她打電話了。

“外婆已經上了年紀，手腳也不利索了……”舒難邊不自在地翻著書頁邊說，聲音漸漸小下去。

她的意思是，不能拿她的。

“你看啊，爸爸媽媽供你讀書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對吧？還有啊，你讀了那麼多年書也應該懂得這個道理，”郭盈玉開始展示自己的不易，“這邊你弟弟上幼兒園啊吃的啊穿的啊用的啊都要花錢，開銷很大的呀，再說了，你正在讀書，用不到手機的呀，好好學習，馬上高考了對不對？”

“用得到的……”舒難小聲地說。

她也需要跟朋友聯係，需要用它來了解一些信息，看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的。

舒難其實聽出了她的不願意，她的推脫，她多想說，她不白拿她的，等她長大了有能力了會還給她的，可是對方的滔滔不絕讓她不敢開口。

她聽到了她那邊的混亂，好像是家裡有客人，不知道在乾些什麼，老在催她，還有小孩吵鬨的聲音。

“好了啊，就先這樣吧阿難，外邊風挺大的媽要回屋了，在外婆那邊要乖一點啊，彆不聽話，知道吧，彆惹外婆生氣，吃穿住行什麼的自己注意點兒……”

屏幕那頭的人兒突然喊了句“哎來了馬上了！”然後又對她匆匆說了句“好了不說了啊！”就掛了電話。

就這樣，不等她開口說話，掛了電話。

屋裡一下變得安靜，安靜得令人心煩，舒難從未覺得那風扇轉動的聲音那麼刺耳。

眸光淡了下去，快滿十七歲的她終於意識到了，得找個工作賺錢。

恰巧到了周日，有時間找。

星期六這天，她看著人貼在牆上和電線杆上的招工小廣告跑了一天，得到的結果不是人家不需要了就是已經招到了，還差點被騙了。

找個兼職是真不容易，她漫無目的垂頭喪氣地走在街上，彼時太陽正在下山，天邊紅成一條線，眼前的一切昏暗無光，十分瘮人。

她駐足在街頭，看著那片殷紅的天，就在她發呆想著這個時候周傲月補課應該結束了的時候，身旁的小屋突然亮起了光，照了她一個措不及防。

路燈還沒亮，人家燈先亮了。

舒難仔細一看，這是一個花店，叫“不傷心”。很直白。

旁邊標著一行小字，是――

“很高興陪在你身邊。”

再往下，有個階梯式花架，上邊一行行有序的放著各種顏色的圓形小盆栽，十分可愛，旁邊有個留言板，上麵用粉色粉筆寫著“急聘一名花卉養護員，年齡不限（幼稚園小朋友勿擾），來了細說。”

舒難眼睛一亮。

她走到花店門口，看見門前掛了個歇息，抱著“試試”的心態敲了門，兩秒後，一道很和藹的聲音響起，說了句請進。

門動風鈴響，十分悅耳。

店裡亮堂堂的，不算大。四周的牆上掛著各式各樣的花兒，店中間隔了個木製的大花架，倒像是屏風，那上麵放著花，下麵放著花瓶，花瓶裡放的是乾花，有的還裝水，透明的，亮晶晶的，特彆好看。周圍放了好幾本書，看似雜亂無章，實則十分有序。透過鏤空的縫隙，可以窺見另一空間的風光。

舒難下了木階，繞過花架，看見了坐在高腳椅上靠著矩形長桌寫東西的老太太。

老人家花白的頭發盤了起來，穿著碎花短袖搭一條長裙子，身材有點微胖，她把眼鏡摘下擦了擦然後又戴上，舒難覺得她看上去好像動畫片裡的老奶奶。

“小丫頭買花啊？”她看了舒難一眼，一臉慈祥。

舒難搖搖頭，“我是看見……”

老太太了然，話裡帶笑：“我知道了，明天能來上班嗎？”

舒難一愣。

老太太：“明天沒空嗎？那後天好了。”

後天要上學。

不是，重點不是這個，舒難敲了自己一把，重點是，什麼都不問就定下她了？

“後天也沒空？那有空再來。”

她有些驚訝，隨之而來的喜悅無處安放，笑著回：“不不不，現在就可以。”

“我姓花，叫我花婆婆就好，”老太太失笑，跟她自我介紹，她把眼鏡摘下垂在胸口，問，“你叫什麼呀？”

“我姓舒，”舒難說，“單名一個難。”

“舒暢的舒，嗯……困難的難。”她補充。

花婆婆邊聽邊在本子上順手寫下了她的名字，看了會兒，然後笑了，說，好名字，排除萬難，走過坎坷，方現坦途。

你一定是一個勇敢又有福氣的孩子。

這婆婆是算命的嗎？

舒難勾起嘴角，頭一回有人給她名字這樣一個定義。好像吹散迷霧的一陣清風。

就在她要說聲謝謝的時候，花婆婆又問她是不是還在念書。

她點了點頭。

花婆婆拍了拍身旁的另一張高腳椅，示意她坐下。

之後她們的對話，更像是朋友之間的聊天，而不是老板和員工，仿佛她招的不是花藝師，而是陪聊。從頭到尾，花婆婆都沒提她的工作安排，以及工資待遇。舒難也不好意思問，想著到時候再說好了。

在聊到“餓不餓”的時候，舒難意識到自己要回家了，好晚了。

道彆之後她從椅子上下來，不小心踢到了腳邊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