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學長,我胃疼(2 / 2)

“不……知道……”商暮聲音沙啞,“我一吃魚就會胃疼。”

“吃完飯就開始疼了麼?”周望川微皺起眉,“怎麼不告訴我。”

商暮抬起眼睛看他:“能忍。”

他從小就很能忍痛,相同的痛放在普通人身上,可能會疼得滿地打滾,他卻能麵無表情地忍下,隻是臉色會蒼白一些。但這不代表他不會痛,相反,他對痛的感知力比許多人都更為敏感。

“放鬆。”周望川示意他放平身體,伸手在他肚子上按了按,又摸了摸他的脈搏,“沒事,吃一顆藥就行。我去樓下拿藥,馬上回來。”

商暮卻拽住了他的手腕:“彆去。”

“在你家吃年夜飯,結果吃得胃疼要吃藥,這讓叔叔阿姨怎麼看。”商暮咬住下唇忍過一陣痛,沙啞道,“彆去。”

“可是你很疼。”周望川不讚同地看著他,“怎麼辦呢?”

怎麼辦?

商暮抬頭看著他,看著他的手——

半年多前第一次踏進校醫院,商暮就注意到了周望川的手。十指修長,骨節分明,握住聽診器時、調配藥水時、將針管紮入他的手背靜脈時,那雙手靈活又溫暖,是典型的醫生的手。

而後在西門的小巷,這雙手狠厲又直接,擊倒了三個敵人。

他一直在向往著這樣一雙手。

他和許多圈內的人約過實踐,那些手很少有好看的。都是殘忍的、不美的、無情的。

可周望川的手不一樣,那雙手是好看且慈悲的,必要時卻又直擊要點。

在實踐時,商暮從來都是閉著眼睛,他不想和那些人目光相接,因為那些眼睛裡是殘暴、貪婪和瘋狂。

他想要的,是帶著仁慈和溫柔的暴虐。

沒有人比一個醫生更適合了。

商暮顫抖著伸出手,拉過周望川的手,用力地壓在自己的胃腹處。

“幫我,學長。”

他輕聲說:“它不聽話,你幫我,打它。”

周望川微皺起眉:“不行。”

“學長。”商暮又喊,聲音很柔,很慢。他知道他的聲音好聽,用這樣的語調說話,尤其好聽。

他近乎撒嬌地,低低地說著:“幫我,它讓我疼,它不乖,你幫我揍它。”

他更緊地握住周望川的手腕,狠狠地往胃部一插,尖銳的刺痛混合著快意湧現。

他仰起頭,目光如炬地和周望川對視著。從小時候起,他就感受到過太多人的喜歡,他知道周望川那一點點隱秘的心思,那份心思,可能周望川自己都分不清。

可是沒有關係,商暮想,如果今晚成功了,他可以主動去邁出那一步——他這樣的人是不會有世俗意義上的愛人的,他隻能和一群誌同道合的人,在陰溝裡艱難地掙紮,在世俗的秩序中掩藏自己格格不入的愛好。可若是萬分之一的可能……

若是有一個誌同道合的愛人……

這是他不敢奢望的幸事。

那天在西門的小巷裡,他已經試探過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商暮眼光灼灼地和周望川對視著,如果成功,如果成功——

可是——

“彆這麼按。”周望川再次扣住他的手腕,掙脫了桎梏,“我聽到我爸媽回房間了,我下去給你拿藥,你再忍一下,很快就好。”

疼出的冷汗從額角滾落,商暮茫然地看著周望川的背影。

他失敗了。

幾分鐘後,周望川端著熱水回來,把藥遞給床上的人。商暮沉默地吃了藥,裹上被子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周望川隻以為他是疼得難受,便坐在床頭,拿紙巾給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又摸了摸他的頭發:“稍微忍忍,藥效很快發揮了。”

商暮不說話。

周望川又道:“你不能吃魚麼?是因為什麼?”

“不知道。”聲音冷硬。

周望川隻當他是身體不舒服,便握住他的手腕,為他揉按穴位,用閒聊分散他的注意:“中醫我暫時隻學了個皮毛,這裡有個穴位,似乎可以緩解胃痛。你疼得厲害可以說出來,會緩解些。”

商暮把頭埋在被子裡,不說話。

十分鐘後,藥效發揮了,胃部的痛感減輕,商暮的呼吸漸漸平穩。

周望川敏銳地感覺到,小學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現在正十分失望。他思索了一下,再次摸了摸對方的頭,寬慰道:“好了,沒事,好好養胃,總有一天能吃魚。”

商暮又冷又悶的聲音傳出:“嗬。”

第二天一早,周望川送商暮回學校。

走出幾十米後,商暮把剛剛收到的兩個大紅包塞回周望川懷裡,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麵。

周望川追上他,又把紅包塞回去:“我爸媽給你的,收著唄。”

他又添了一句:“之前有同學來我家過年,我爸媽也都會給紅包的。”

商暮想起周母溫柔的笑容,悶不做聲地把紅包放回了兜裡。

走到學校門口,周望川想到小學弟從昨晚到現在都悶悶不樂,便讓他等一下,快速去花店買了一枝玫瑰花。

他又說了一遍“醫學研究證實花香能使人心情愉悅”的話,正要把花遞過去,卻想起在湖邊被扔進垃圾桶的那束花,以及那句清冷的“我不喜歡花”。

“抱歉,忘了你不喜歡花了。”周望川縮回手。

玫瑰是豔紅色的,卷曲的花瓣上棲著晨露。

商暮看了他一眼,從他手中接過了花:“沒不喜歡。”

回宿舍的路上,商暮望著手裡的花,緊抿著唇瓣,在心裡責備自己。昨晚他的試探失敗了,沒有人能接受他這樣的愛人,他應該保持距離。

他本不該收下這枝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