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輪到蘇欽紹他們愣住，“那為什麼…”

“但是我害怕會…像在MFY一樣。”溫白辰的笑意變淡，想了想說：“再退役一次…會被電競圈徹底處刑吧？”

眾人一時無話。

作為那場鋪天蓋地的網暴的當事人雙方，蘇欽紹居然生出這算不算自食惡果的念頭。

怎麼就死盯著人家抓了三十五次呢？

“其實我有點好奇。”蘇欽紹難得語氣遲疑，“為什麼當時MFY會直接解約…讓你退役？”

說到當時的公關，許風也來了興致，“你們俱樂部推卸責任推的也太快了，直接把你個人賬號貼出來給網友衝，真的合適嗎？”

溫白辰一愣，喃喃道：“但這不是俱樂部最好的選擇嗎？”

許風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有病吧？你看BXP這次，裝死就好了啊。”

“不一樣。”蘇欽紹說，“溫白辰和MFY簽的都是青訓合同，你還記得當時沈小川那個合同嗎？完全就是霸王合同。”

桌子底下的沈小川：“誒？”

溫白辰：“誒？”

老陳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那合同不完全是坑人的麼？”

“誒什麼啊兩個怨種。”許風罵罵咧咧：“怪不得貼賬號讓衝呢，感情根本沒打算花錢養啊。”

“你倆怎麼都撞MFY手裡了？這青訓生當的，一個被網暴退役，一個被低價甩賣，太慘了吧？”

明明都有實力，但凡花點心思培養都是新一代實力小將，怎麼就都被MFY糟蹋了？

“這個我知道！”桌子底下的沈小川突然開口，“當時蔣隊和管理層吵架為橙子退役的事吵架，我在外邊聽見他們說話了。”

沈小川一骨碌從桌子底下冒出來，清了清嗓子，“管理層說：‘MFY是為了你蔣浩軒組建的戰隊，你要是不想讓他走，那你就讓位滾蛋。’”

溫白辰眼眸微怔，“然後…”

“然後MFY就和蔣哥算出一筆天價違約費，如果蔣哥真走了，估計賣器官都不一定能還的起。”沈小川聳聳肩，“所以我才拿著青訓合同找彆家，結果被MFY管理層發現了，直接掛牌甩賣，這不就被CE看上了嘛。”

掛牌甩賣青訓生，也就沈小川運氣夠好能被CE撿到，要不然…多半就是浪費職業生涯，到最後也找不到下家。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有些事藏著掖著也沒什麼必要了，沈小川乾脆把事情倒了個乾淨，“你合同解約的賠償金是蔣哥用帶隊出走威脅他們才拿下來的，本來MFY還打算按你違約問你要索賠。住院費和醫藥費都是蔣哥自己墊的，我們當時本來想一塊出錢，都被蔣哥趕回去了。”

“他還千叮嚀萬囑咐彆告訴你。”

沈小川說完一大串，略帶些厭惡的說：“MFY管理層是真的惡心，嘴上說的是一套，實際上又是另外一套，說什麼俱樂部特彆訓練就能出成績，還不讓我們和彆的俱樂部的青訓生交流訓練，明明是害怕青訓生發現合同不對之後跑路。”

沈小川皺著眉回憶，“一隊訓練本來就多，橙子當時還被單另拉出去特訓，特訓完又接著我們青訓生一塊練，連吃飯都沒時間。還有那什麼單日成績墊底沒飯吃的傻逼規定，又不讓青訓生自己點外賣...要我說，橙子會急性胃炎和MFY的離譜安排絕對脫不開關係，每天就五分鐘吃一頓飯，腸胃能好才怪吧！”

溫白辰坐在椅子上，聽著沈小川的話發愣。剛入圈子的他滿心滿眼都想著要追上蔣浩軒，要堂堂正正的跟著朋友打比賽，被單另特訓也覺得沒什麼，因為MFY的教練告訴他，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

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你怎麼會吃不了這個苦呢？

大家都是這樣訓練的，不訓練你怎麼配得上一隊呢？

你難道想拖全隊的後腿嗎？

溫白辰茫然的複述了幾句MFY教練組的常用話術，有些呆滯地後知後覺：“所以這些話，是不是有問題啊…？”

“我操他媽…”許風第一個忍不住怒火直冒，“這他媽不算PUA嗎？MFY擱這玩精神控製呢？走錯片場了吧！”

沈小川拽著溫白辰的袖子死命搖晃：“你傻啊橙子！你怎麼當時不告訴我！早知道我倆早早跑路好了！”

老陳皺著眉頭看向蘇欽紹：“這不合規吧？官方能管嗎？”

“有點難，”蘇欽紹修長的手指一彎，用骨節在桌麵上敲了敲，“就算要處理，要麼得有實質性的證據，要麼也得是MFY的選手開這個口…而且平時也沒聽說過MFY搞這套。”

“有名氣的老選手他們不敢動，最早的合同應該沒有問題，不然老選手也不可能簽續約。所以有可能是隻針對新入隊的青訓生。”蘇欽紹目光微深，看了眼廚房裡開始打電話的葉萬萬，接著道：“是不是PUA的證據不好出，但如果是合同有問題，官方就會管的。”

“那KELO呢？”溫白辰突然道，“他之前突然想找和我吃飯，好像是要問合同的事，但後來也沒再聯係我了。”

“不會也是被MFY給PUA了吧？”許風往椅子上一靠，“不是，怎麼今天在CE扒了MFY的老底啊？”

“誰讓你隊裡有一個受害者，還想再簽一個受害者呢？”葉萬萬像個鬼一樣，聲音從廚房門口幽幽地傳出來，“行了，我和張經理還算有點交情，剛剛打聽了一下，說之前有青訓生找到蔣浩軒他們了，上頭的選手這才知道MFY不止給青訓生搞霸王合同，連陰陽合同都用上了。說是證據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你確定這個張經理不是不是一夥的？”許風問道。

“應該不是。”沈小川反而回答了這個問題，“張經理人挺好的。”

溫白辰點頭。

“應該不是，人家還奇怪我們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還說之後要是證據交到官方那邊遇上什麼問題，還得麻煩蘇大少爺幫忙，至於PUA…他說他找青訓生確認一下。”葉萬萬把電話錄音放出來，“你聽聽，這要是演的，張經理不如進軍娛樂圈。”

蘇欽紹答應下來幫忙的事，聊了這麼半天一桌菜基本上都清了盤，“那現在是不是要聊回正事了？”

沈小川難得聰明一回，對著溫白辰一拍胸脯：“噢噢噢噢，哥們兒哥們兒，來CE吧，我們倆一塊，創造一個全新的CE！”

“MFY那破地方，就讓它遺忘在過去！”

溫白辰：“……”

其他三位舊CE：“……”

溫白辰一時沒接上話。

他不說話，其他人也沒逼問他，各自乾起了各自的事情。

溫白辰一晚上的情緒都在哭笑不得，嚴肅，最後還是哭笑不得間波動轉移。記憶中那天病房裡春雨混合著土腥氣的潮濕味道似乎散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桌上的汽水在不停冒泡。

解約了其實不一定要退役的。

他想起一些零碎的，閃回般的片段，又看到隊友臉上的關切和頹喪，看到那個人無處可放的自責與懊惱。

退役是蔣浩軒提的，目的是保護他。

他們彼此心知肚明，有一片類似真空般的環境可以藏起溫白辰自己，可以不受外界腥風血雨。

隻要溫白辰退回到原先簡單的人生軌跡。

那個當初拉著他走出房間，對他說門外的世界有多精彩紛呈的人，最後帶著他走回原點，親手關上了門。

蔣浩軒聽說溫白辰要轉而做直播的時候並不支持，甚至為此又和韓姐吵了一架，但攔不住溫白辰自己打開那扇門。

鋪天蓋地的海水在退潮，耳膜深處的雷聲斷了響。沒有雨聲，沒有海浪，他默默地抬眼去看，看到天光大亮。

現在也是一樣。

溫白辰站在房間裡，看到門外有很多人，他們各自在乾各自的事。

許風在逼問沈小川舊CE是什麼意思，老陳在端著保溫杯騙打來視頻通話的老婆裡麵不是可樂是枸杞茶，葉萬萬站在廚房門口和裡麵忙碌收拾的周阿姨說著什麼，好像是在吐槽剛剛揭露的驚天爆料。

而CE的隊長，那個蟬聯三屆的年度最高人氣選手，此刻正拿著手機打字，刪刪改改半天也沒放下。

很熱鬨。

他垂下眼眸，靈魂的殼稍稍抬起一角，沒能經受住誘惑的探出頭來，良久才開口道：“我忘帶合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