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熟悉的女聲,在夜無月身後。
夜桃術單膝跪地,低著頭,十分恭敬地露出脆弱的脖頸,麵對著夜無月。
“元嬋,他是你的徒弟。
那我,算什麼?”
夜無月看著她。
程璞真冷笑。
“想必你也聽到了。算我瞎了眼。
算元嬋的失誤,她殺了天下的妖魔,忘記你這隻漏網之魚。
她還天真地想著,我認為無月性情本善。”
夜桃術抬頭,呸了一聲。
“元嬋,你胡說八道什麼。
尊上在上元宗,才是荒廢了一千兩百多年的時間。
明明是你,是上元宗,耽誤了他。”
“你對他說,不要害怕,是嗎?”
夜無月看向沈閱梨。
“他死了,再也不會害怕了。”
程璞真走上前,擋在了沈閱梨的前麵。
她伸出雙臂,做出保護的姿態。
“夜無月,你瘋了,你要做什麼?”
“什麼?”
夜無月取出一把桃木劍。
他側過頭,貼著劍鋒,溫柔地笑了笑。
“我要殺這個人。”
“你為什麼要針對他?
閱梨沒有做錯任何事。
他被牽扯進魔宗,全然是因為我。”
程璞真大義凜然地走進夜無月,將臉對著劍鋒。
“魔尊,我已經是凡人一個,你殺了我罷。
放過閱梨,放他回上元宗。”
“你與他,皆讓我不悅。”
“閱梨與你並無瓜葛,我想,多半是我的存在,讓你膈應。
看見我,是讓你想起了在宗門內屈辱的修行生活了嗎。”
“元嬋,你還是真是一個好宗主,這麼費心費力地為沈閱梨辯解。
我告訴你,尊上是不會聽的。”
夜桃術繼續說話。
“你少說點,沈閱梨死得還能少些痛苦。”
夜無月揉了揉眉心,折了一枝門外的花,用火將其燒成灰燼。
“我累了。
元嬋,你想怎麼樣呢?”
“放閱梨走,我願意死。”
藍色流光湧到了她的眼前。
光暈裡包裹著炙熱的溫度,燒上了她的衣袖。
鬼國那日的火,好似也沒有如此的大。
烈焰蔓延開,火舌不分青紅皂白。
墓園內所有的可燃之物,連同空中的魔尊亡魂,一起焚燒殆儘。
“上元宗無月,你這個發瘋的畜生!我從未認可過你這個欺師滅祖的叛徒。”
夜靈在空中發出哀嚎。
“我叫你停手,你是要把魔域上古的靈地全燒了嗎?
我告訴你,墮魔之人,是永遠得不到飛升的。
那你呢,你以後去哪裡安置你的靈魂。
那個躲在後麵的桃妖,你快讓他停下來。”
夜桃術上前了幾步。
“尊上,毀壞黑淵核心之地,此前從未有魔尊這麼做過。
會不會……”
夜桃術說著說著,眼前的流火燒到了她的瞳孔之內。
黑發瞬間化為了灰燼。
她咽下了一口血,用儘上萬年的靈力,堪堪護住了心脈。
“桃術退下,尊上,請您儘情燒。”
程璞真任由流火從她的衣袖燒到衣領。
夜桃術是上萬年的妖,尚且承受不住。
她又能堅持多久呢?
“嗯,我與你一同死,如何?”
夜無月的眼裡映出了灼灼的流火。
風裡,程璞真的眼角有些異樣之感。
摸了摸,是濕潤的淚。
是元嬋,以大乘修為著稱於世的師祖元嬋,她為了她入魔的徒弟,哭了。
她沒有見過元嬋如此劇烈的情緒波動。
曾聽上元鎮客棧的店小二說,傳聞師祖修的是無情道。
不為任何情緒而花費過多的心緒。
她想問問元嬋,你是為什麼而流淚呢?
是因為自己付出的心血,終究沒有回報,反倒折損了許多修為。
還是因為身負的使命後繼無人,再也沒有人有那樣的天賦,繼續為天下斬妖了呢?
抑或是徒弟弑師,因死亡而懼呢。
元嬋無法回答她。
程璞真明白,眼淚沒有答案。
她在下一刻重新恢複了較為平靜的情緒。
“閱梨,師祖帶你走。”
魔尊所施之火,熔化了墓園的幾乎一切,隔絕兩界的門消失得一乾二淨。
廢墟裡,夜無月背對著她,靜靜地站著。
在一無所有的火裡,他吹響了簫。
她拖著幾乎失去意識的閱梨,衝向大門處。
兩地分界處,悠長緩和的簫聲消失。
也不知道沈閱梨聽不聽得到,程璞真跑出墓地,用最大的力氣說道。
“能活一個是一個,閱梨,回到上元宗後。
要帶著師祖的遺誌,繼續為了天下而努力啊。”
程璞真將沈閱梨拖到一棵冷鬆旁。
“還有,夜桃術,不要躲在那裡了,我看見你了。
我不管你對沈閱梨抱著什麼樣的情緒。
現在,帶沈閱梨回上元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