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過後便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生機潛伏,萬物蟄藏,讓人恨不得日日縮在屋子裡不出門才好。
薛皎皎左手跟右手對弈了一上午,眼睛發花脖子發酸,加上悶得慌,便抱著手爐出了屋子透氣。
她住的梅苑偏僻清淨,後麵有處沒怎麼打理的園子,隨意種著零散梅樹,枝影肆意橫斜,是未經雕琢的野趣。
前幾日剛下了雪,銀裝玉裹的景象尚未消融,積素凝華點綴在石罅樹梢,清冽淡雅,可堪入畫。
隨意走了會兒,忽聽前方有動靜傳來,循聲而去,少年人矯健的身姿猝然撞入視野。
沉重的寒鐵刀在他手中輕若無物般收放自如,又摧金斷玉般淩厲無匹,仿佛驚雷席卷烈風,迅猛不可遏製。
少年亦如同那把刀一樣鋒芒畢露,即便遠遠看著,都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凜冽氣勢。
健康的體魄就是讓人羨慕,薛皎皎感慨著,尋了個位置坐下,支著腦袋看向雪地中驚鴻般的身影。
暗香疏影中刀光遊弋,漫天落英飄搖如雪,畫麵實在賞心悅目。
然而沒瞧一會兒,那人便沒入樹影深處沒了蹤跡,薛皎皎茫然轉頭四顧,忽而風聲掠過耳畔,一件厚實的鹿裘從天而降,沉甸甸落在肩頭。
看著身上多出來的禦寒之物,伸手摸了摸領口的絨毛,再抬起頭時,眼前正是方才消失之人。
“少主子當心受寒。”
少年僅著單衣,剛練完武,也不覺冷,身上騰騰冒著熱氣,碎發被汗珠浸濕了,淩亂搭在飽滿的額頭上。
薛皎皎自袖中取出絲帕遞過去,“你和金粟老是喜歡將我當病人。”
話語透著不滿,起身時卻伸手攏住滑落的鹿裘。
薛曜接過絲帕,淡雅的幽香撲麵而來,不由心頭一緊。
見他衣裳單薄,薛皎皎欲褪下鹿裘還回去,“你不冷嗎?彆著涼了。”
薛曜伸手按在她肩上,搖頭製止,“不冷,不會著涼。”
即便隔著衣裳,少年人身上升騰的熱力仍舊隱隱傳遞了過來。
薛皎皎抬眼就看到他鬆散的領口底下,充滿力量的結實肌理隨著吐息微微起伏,她目光頓了瞬,暗歎這身健康體魄當真不畏嚴寒,哪像自己每逢冬天包裹得嚴嚴實實抱著暖爐都嫌不夠,心底再次歆羨不已。
想起七歲那年在人市①上初遇時,他瘦弱得可憐,加上一雙異瞳,任憑牙儈怎麼賣力吆喝,挑選的主顧都直搖頭,不是覺得他乾不了活,就是嫌棄他麵相妖異不詳,沒人願意買下,氣得牙儈使勁罵他晦氣。
馬車上的薛皎皎推開窗瞧見的便是這麼一副情形,瘦骨伶仃的男孩蜷縮在角落裡,無力反抗成年人的壓迫,即便如此,他也沒發出一星半點求饒的聲息,甚至渾身越發透著股桀驁氣勢。
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那雙罕見的琥珀金瞳吸引了她的注意,在即將轉過街角時,她叫停了馬車,將小奴隸買了下來。
回到家裡,三兄薛義寧十分不解,若是想要護衛,父親麾下有本事的那麼多,做什麼撿個瘦弱不堪的小乞丐回來。
當時院子裡銀杏葉落了滿地,碎金般流光溢彩,使得秋風都溫煦了幾分。
因為體弱畏寒,飽受針烙灌餌的苦楚,薛皎皎向來不喜歡寒冷的冬天,她喜歡溫暖的陽光,喜歡耀眼的金色,小奴隸琥珀般的眸子,像極了凝固的陽光,天生攜帶著融融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