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靈 星火入世(1 / 2)

劍與塚 譚中君 2923 字 8個月前

舊虔曆五一一年,晚春不久歸時,天下七國又一次掀起了滔天戰火。

自舊虔分崩離析,人間界動蕩無主,至今已有三十二載。

在此三十二載間,兵戈擾攘,百姓流離,各個勢力相互蠶食吞並,直到如今七國並立的局麵。

稽地廣,桑民富,殷君仁,黎人烈,衛臣忠,斐軍強,殘存的舊虔則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七國勢均力敵,相持不下,連年不休的紛爭招致屍殍遍野,民生凋敝,風雨飄搖的人間界亟待一線得以迎來曙光的轉機。

“匡扶天下,解救蒼生。”

——此為懷玨銘刻於心的師訓,亦是她此番下山的初衷。她願以身作棋,投入亂局之中,堅守至人間界真正光明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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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呼嘯,綿延百裡的盟軍旗隨勢鼓動不已。一眼望不到儘頭的遼闊雪原上,赤紅火光徐徐燃亮,兩股煙柱自東南與西南方向升起,滾滾狼煙飄向蒼茫青空,又霎時被狂風攪亂,往北吹送。

一個黑點從烽燧源頭浮凸而出,初時不甚顯眼,約莫過了半炷香時間,黑點逸出狼煙彌漫之處,攜風疾飛向北。

雪原的正北方,玄金旗下的斐國主將寧折望著空中逐漸逼近的黑點,似讚歎似欽羨道:“是信奴,還真叫它突出重圍來了。小劍君,你到底是如何辦到的?”說著,他一提韁繩,朝身畔的一驥一人再湊近了些,“稽的雪原,自古以來有神佑之說。入侵其腹地者,無一不是埋骨雪中。縱是舊虔盛時,又或是吾的父王,也從未打過稽的主意。”

天寒地凍,少年郎的身上卻似燒著一團火。懷玨微微側了側身,避開他溫熱的吐息,仰首又迎上他意氣風發的笑眼。她的目光下意識繞過他,看向不遠處輪廓已然明朗的信奴。

“喂喂,小劍君!”寧折有些挫敗地皺了皺鼻子,伸手欲如往常一樣點一點懷玨的臉頰,卻被在另一側同她騎驥共行的衛國太子丹舒橫劍攔下,“寧折,休再追問,你忘了事先與劍君大人訂下的盟約?還有,守好你的禮數。”

寧折自知理虧,悻悻把手放下,琥珀似的眼瞳卻不忿地怒視著丹舒。他小聲嘟囔著,“禮數、禮數!等打完這場戰,吾就把小劍君拐回吾的侯府,看誰還敢管吾!”說罷,一昂頭將臉轉到另一邊去了。

見他垂手,丹舒亦收回未出鞘的劍。他的視線在懷玨單薄的衣裙上停留片刻,隨後解下自己身上的鶴氅,將其披在了她肩上。

懷玨自顧自琢磨著前線戰況,忽覺肩上一重,還來不及回神,丹舒已傾身過來,生著薄繭的指節一曲一繞,體貼入微地替她係好了頸上束帶。

不知是因自己的舉動屬實越矩,還是出於幾度壓抑的隱秘心思,明明他克製隱忍多時,眼下胸腔裡的心臟卻不識時務起來,難耐地竭力鼓跳著。他按下內心的燥熱,輕聲解釋,“雖說修行之人不懼寒熱,但為了此戰,劍君大人多日以來耗神勞心,還請大人莫要推拒我的好意,多少減輕些負擔。”

長篇大論,峰回路轉,倒像是在說服他自己。丹舒惴惴不安地抬眸,卻見他不諳人事的劍君大人一垂首,將半張臉埋入了鶴氅的羽領之中,甚至用鼻尖輕輕蹭了蹭雪白的鶴翎,接著躲在羽領中發出悶悶的聲音,“好呀,謝謝你!不過師尊不讓我帶走人間界的東西,之後我會還給你的。”

丹舒不由失笑,竟也生出幾分衝動,想伸手去捏捏她粉團子一樣的臉頰。他也就是多看了懷玨一會兒,在一旁心裡門兒清的寧折就耐不住了,故意扯著嗓子指控他,“哼,是誰不知禮數!”

三人相談間,信奴已至眼前,俯衝著掠入了三人馬後的王車車輿中。

懷玨稍稍勒馬,脫出原本的行列,不遠不近地隨著王車緩行。

半晌後,黹著鳳紋的車帷挑起一個角,一隻蒼白的手探出車輿。懷玨策馬近前,殷王鳳綏揚手一揮,冒著火星子的紙灰隨風飄灑,很快跌入塵土之中。懷玨低眸看去,車輿內,名喚“信奴”的烏隼昂首落於鳳綏肩上,漆黑眼中閃著精光。

“孤先替天下百姓謝過劍君了。”對上懷玨詢問的眼神,鳳綏撫弄著烏隼油光水滑的翅羽,輕笑道:“劍君算無遺策,提前設下的符陣突破了雪原迷瘴,聯軍傳來捷報,兩路兵馬皆突襲得手……”話未說完,他掩袖重咳,車輿內的近衛忙膝行侍奉。遞到鳳綏唇邊的方巾染透了血,竟又霎時被無形之火焚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