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人 “標簽”(1 / 1)

二十歲之前 一個菜鳥 1949 字 8個月前

這是我第一次離開我所在的小鎮,到父母眼中發展更好的地方去上學。剛到學校,我的母親就帶著我去見了我未來的班主任,因為是老鄉,所以我得到了他的特彆關照,他會在班上告訴我的同學,我是從多落後的小地方考上了城裡的中學,順便再講一次他自己多麼勵誌地從這個落後的小地方出人頭地,當上了我們的班主任的光輝事跡,他的臉上洋洋得意,一臉驕傲地看著我,我不知道我心裡什麼滋味,隻是漲紅了臉,心裡一陣苦澀,不知該感謝他的炫耀,還是討厭他在我心裡種下自卑的種子,從那天起,我就知道這顆種子終有一天會發芽開花,碩果累累。不出所料,僅一天,鄉下人的標簽便如願貼到了我身上,班主任的炫耀,沒有讓我得到其他人的刮目相看,換來的是他們好奇心下隱藏的不屑和嘲諷。

上課第一天我就開始惴惴不安,同學向我投來的目光灼燒在我的臉上,我把這些目光通通解讀成不屑,蔑視,瞧不起,走到座位僅僅十幾步的路程,我心裡早就繞了不知道多少個彎道,終於坐到了我的位置上,一陣緊張過後,我在心裡告訴我自己一切都沒關係的,學習才是要緊的事,彆的事情就隨他去吧,這樣一想,我臉上的灼燒感才有所減弱。我還沉浸自我解救的過程中時,我的名字突然大聲響起,“徐凡喬,英語老師叫你呢”,我僵硬地站起身子,老師欣慰的看著我,這個燙著卷發,穿著時髦皮靴的人,是我的英語老師,看著我不明所以的眼神,她解釋似的說“你就是你們班主任的老鄉吧?我們幾個老師都很喜歡你,接下來可得好好學習”,剛恢複鎮定的我又開始不安了,這種不安比剛才來得更猛烈一些,我像被架在火上烤,自卑的酸澀把我籠罩得更渺小一些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從這樣的不安中解脫出來。早上放學之後,我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她關切地詢問我在學校的情況,我忍著哭腔告訴她一切都好,班主任也很關心我,隻是我還不太適應,接著母親又告誡我說“我們鄉下不比城裡,彆人吃穿都是好的,我們不能去攀比,比不了,你得好好學習,我和你父親很辛苦,你要體諒我們的辛苦,班主任對你寄予厚望,你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能辜負人家呀”,這樣的話我一天之內不知道聽了多少遍,聽得有些煩了,就把電話放著任她講,是啊,班主任給的厚望,和他是同鄉的關係像是他給的我特權,我不僅沒法否認,還必須為這份特權感到榮幸。母親口中的“班主任是對你好,是對你寄予厚望”,也是我當時給他想的借口,我知道的,他想讓我有出息,我知道的。

過了一天我才得知,原來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樣要通過考試才能到這裡上學,城裡的小學可以順利升上當地的中學,而這樣的特權並沒有讓他們羞愧於彆人的不幸,十一二歲的他們有著特有的老練,她們試圖將這樣的特權用在所有事上,他們成群結隊,作出城裡人團結一心堅不可摧的模樣,而像我這樣的鄉下人,自然是入不了她們眼的,是被他們排斥在外的。課間的時候,隔壁班的鄧宇跑到教室門口,像鳥一樣呼朋引伴,嘴裡喊著“某某小學的全都出來,咱們每個人手上都必須係一條紅繩”,我們都被她的聲音吸引過去,班上的同學紛紛走出教室,去領取象征自己身份的紅繩,顯示自己的高貴,我似乎明白這樣做的用意,又似乎難以理解。和我一樣的鄉下人成了她們排斥的對象,她們拿出主人的姿態向我們表達著不歡迎。

了解一些事情之後我隻覺得無奈又好笑,當然這是後來的想法了,當時自己也覺得她們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這樣的分化,使當地的孩子有了不一樣的底氣,而我們鄉下來的自然要承受他們時而投來的冷嘲熱諷,倒也不是什麼大事,沒有實在的物理傷害,這些都忍忍就過去了。我的班主任,大概是習慣了這種教育資源的分化,他的教育模式也透露出幾分三六九等的味道,對於城鎮直接升學的學生,他總是多幾分耐心和寬容,他覺得城鎮的孩子是聰明的、嬌貴的、不能打罵的,教育起來也有一副真正老師的樣子。可對於鄉鎮的孩子,他的威嚴勝過一切,讓我們感到愧疚、自卑是他的手段,我們沒有權利像其他人一樣去玩去鬨,我們這樣就是對不起所有人,對不起這好不容易得來的上學機會,可同樣的年齡,我們自然也是好玩好打鬨的。他在心裡給我們每個人都貼上了他默認的標簽,或許在他眼裡,這一切本來就是不公平卻又合理的,所以連帶著他的態度也是有區彆的。和班主任一樣喜歡給人貼標簽的還有那位時髦的英語老師,她的標簽來去匆匆,往往是一次普通的考試分數或者是一次簡單的回答問題,她便覺得你是個可造之材,可但凡下一次你在她的課堂上不再捧場,那你就是爛泥扶不上牆。

這樣標簽太多了,父母眼中聽話的孩子是怎樣的?老師心中的好學生是怎樣的?同學眼中的“鄉下人”是怎樣的?我眼裡的世界又是怎樣的?所有的一切在貼上標簽的那一刻便失去生命力,開始變得死板木訥,往後的生活就是不斷貼標簽的過程,就好像走進來一條沒有儘頭的迷宮,原模原樣地複刻上一次的認知與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