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還不去給娘請安,這便是侯府的教養嗎!”趙茜羅列罪名。
連侯爺都省了沈鳶青的一日三請,繼夫人多大臉麵,跟侯爺並尊?
不過是趙茜尋釁滋事罷了。
被人從床上扯下來,很恥辱,沈鳶青閉了閉眼,咬緊銀牙,“爹爹知我體弱,早免了請安。”
趙茜掐著腰神色倨傲,“我娘可沒說。”
沈鳶青手肘撐地想從地上爬起來,趙茜朝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會意,從袖中取出一支香囊,香囊中不是彆的,是女子慣常使用的香粉。
丫鬟將香粉捏在指尖,在沈鳶青頭頂輕輕撒下去。
飄零的粉末很快散於空氣中,香氣彌漫。
沈鳶青嗅到脂粉香氣,立時咳嗽起來。她身體孱弱易敏,平素最忌諱香蜜花粉等物,而趙茜帶來這袋香粉,可是皇都最時興之物。
不但粉質精細用料也考究。
那裡麵加了天然花粉。
這兩樣東西一調和於彆家小姐是愛用之物,於沈鳶青怕是要命之物。
沈鳶青咳嗽不止,很快從脖子到前胸便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小疹子。像被人勒住喉管,又像有人往她氣管裡倒入成千上萬隻螞蟻。
又脹又癢,痛苦難捱。
沈鳶青大口喘氣,十根玉指抓撓脖頸,似乎想將裡麵的東西統統掏出來,她雪白的頸子上留下數道血痕。
藏星聽見裡麵的咳嗽便知是趙茜故技重施。
這麼下去趙茜會要了小姐的命!
她一時心急咬了那婆子一口,再蠻橫的婆子也是血肉之軀,婆子被藏星咬疼了,自然撒手,很快她又抬起手,再賞藏星一耳光。
便是這手掌一舉一抬的空隙,藏星語速飛快道:“趙姑娘開恩,小姐畢竟侯爺親生,若她死了......”
啪一聲打斷藏星後話。
不過也夠用了。
趙茜沒腦子,她娘可有。
趙氏說過,彆看侯爺如今嫌棄沈鳶青如敝屣,好歹父女親情,血脈相傳。
她肚子裡那貨還未降生,也不知男女,若有幸誕下小世子,那沈鳶青是死是活侯爺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若也是個丫頭可就不好說了。
侯爺如今是因為先夫人的事情同沈鳶青慪氣。
父女倆心裡有個疙瘩,解不開。
若這父女心裡的疙瘩解開,倆人聯起手來,偌大侯府可就容不下她們母女了。
折騰沈鳶青可以,但手底下要有數。
趙茜玩得也差不多了,該撒得氣也撒了,想看得熱鬨也看了,她心情大好,自然也就放過沈鳶青。
叫丫鬟將門窗都打開,讓沈鳶青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她自己會好的。
可這三四月的,皇都還是那麼冷,沈鳶青身子弱,穿的又少,哪裡受得了乍暖還寒的勁風。
喉嚨裡的酸養感是慢慢消下去了,冷風卻將她吹得內外透涼。
這麼下去她早晚要死的。
就算不死在趙氏和趙茜的手裡,也會死在某個不知名的夜裡。
到時候爹爹會為她的離世痛心嗎?
也許根本不會。
他早就厭棄她了......
沈鳶青躺在地上,風將她的長發吹亂,也將薄衫下清瘦的軀體吹出輪廓,她靜靜地躺在那裡,雙目失焦,不哭也不笑,素淨的一張小臉被風刺地慘白,露出來一段脖頸血痕發紫,一直延伸入衣襟,腥紅可怖。
身為死心先亡。
趙茜低頭瞥了眼,呸道:“死人像,真晦氣!”
說罷便率領她那浩浩蕩蕩的隊伍離開雪院。
藏星從地上爬起來跑進屋裡去扶沈鳶青。
沈鳶青身體很冷,脖子上血痕嚇人,藏星後怕又傷心,哭了出來:“都怪藏星無能,不能護著小姐。”
她的左臉被婆子兩巴掌扇地腫脹起來,嘴角淤出血跡,眼皮也腫了。
沈鳶青抬起一隻手心疼地撫摸藏星的臉。
“打疼了吧。”
因劇烈咳嗽傷了聲帶,她聲音暗沉沙啞,像被灌了沙的百靈鳥。
藏星搖頭,“藏星不疼。”掌下那具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抖,藏星忙起身,“奴婢去將門窗關上。”
沈鳶青伸長一隻手臂拽住藏星衣擺。
被一道很輕的力拉扯,藏星回眸。
白皙的臂膀從衣袖中整個露了出來,勻細纖長,藏星動作一停。
她家小姐便是頭發絲都是全皇都最美的。
可惜天妒紅顏,為何這般淩虐呢。
“彆關了,我想冷靜冷靜。”沈鳶青說。
藏星哎了聲,從床上抱來錦被,將沈鳶青單薄的身體整個包裹起來。
“哎——”一聲長長歎息,沈鳶青依偎在藏星肩頭,“我這輩子還有出頭之日嗎?”
“怎會沒有。”藏星道:“小姐姿容貌美,便是滿皇都瞧去,哪家小姐有您這般絕代芳華,小姐且忍忍,等顧家小郎君上門提親,小姐的苦日子便到頭了。”
顧家小郎君,顧惜琰,和沈鳶青總角之誼。顧惜琰一直喜歡沈鳶青,而沈鳶青對顧惜琰談不上男女之情,卻也不討厭。
況且她這幅身子,日後怕不能生養,能得顧家小郎君垂愛還挑剔什麼。
早日嫁出去也好脫離這苦海。
“藏星。”沈鳶青忽道。
藏星哎了聲。
“人不能將命運寄托在他人身上。”沈鳶青如是說。
藏星聽不明白,“小姐何故說這樣一番話,那顧家小郎君待您可是極好的。”
沈鳶青眸光淡了淡,緩了聲問:“明日是佛誕日吧。”
因先夫人入□□被侯爺視為恥辱,侯府上下一律休提儒釋道等教。
藏星立刻緊張起來,“侯爺不許提的,小姐說這作甚。”
沈鳶青似打定主意:“既然醫藥無用,便隻好求助神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