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那張屬於諾亞自己的臉上麵的笑意越來越明顯，嘴角上揚笑容肆意到了一種張揚、甚至扭曲的程度——在此之前，諾亞從未想過自己的臉上還能出現這樣荒誕滑稽的表情。

“……”

諾亞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眉頭緊緊皺起。

因為他意識到……情況似乎有些失控了。

幾乎是下意識地，諾亞用手捂住了嘴。

他能夠感受到……雖然很微弱，但是剛才的一瞬，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受控製，就如同被鏡中人操縱了一般，險些要像鏡中的自己一樣狂笑。

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諾亞的嘴角抽動著，麵部變得僵硬起來，這是他與那股無形力量的抗爭。因為幾乎是福至心靈地……他意識到了，不僅僅是表情。

不僅僅隻是想操縱表情而已。

鏡子裡的那個存在想要操縱的，是整個他本人！

諾亞竭力抗拒著，他又一次感受到了作為人類時的渺小無力。就在他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不得不再去動用那份力量時……

猝不及防地、從鏡子裡突然湧出了無數觸手，並以人類難以反應的速度纏上了諾亞的手腕、腳腕、腰肢……將他整個人都拖進了鏡子中！

“……！”

諾亞看到了與自己麵對麵的……自己。

沒有狂笑，沒有扭曲的神情，明明表現得一切都很正常。但是為什麼自己會覺得，［諾亞］彎起嘴角的模樣就像是……第一次在學習怎樣去笑一樣。

鏡子裡的世界似乎地震了。

腳踩的地麵開始震顫，整個世界由腳下開始褪色，花草、泥土……乃至天空都逐漸變為黑白。

頭暈目眩的諾亞後知後覺，這不是尋常的地震。

這是天與地的翻轉。天空墜入低處，而大地升騰於天。

在奇異的重力的牽引下——或許根本就不是重力。諾亞的雙腳依舊穩穩地踩在地麵上，整個人倒掛於上空之天（地）。

當空間裡所有的一切都位置翻轉的時候，唯有那個黑發的男人還穩穩當當地站立於地麵（天空）上。

諾亞與［諾亞］的臉龐相對，四目相交。

［諾亞］稍稍抬眼，那雙仿佛能夠蠱惑人心的金色雙眸裡似乎有流光一閃而過。

諾亞下意識地想要仔細去看，卻感受到有什麼東西突然掉落了下來，砸中了他的臉，令他不由得下意識閉了閉眼睛。

東西是從天空墜向（升向）地麵的。

諾亞緩緩睜開眼睛。

［諾亞］的臉上依舊掛著優雅溫柔的微笑。但是那雙金色的眼睛卻不見了。空空的眼眶一眨不眨，仿佛還在與他對視。

而那兩隻眼球，就這樣在脫落後砸到了諾亞的臉上，在慘白的皮膚上留下了兩道血色的痕跡後繼續墜落（上升），最後重重落在了地麵上，就仿佛是這黑土之天上所鑲嵌的兩顆沾上了灰塵的金色星星。

猩紅的血絲在眼白處瘋狂蔓延、擴散。兩隻眼珠不斷地在眼球上移動著，最終在能夠抵達的極限邊緣猛地停下，死死瞪著“相望”的兩人。

位於低處的灰白天空上雲層湧動，一顆又一顆“星星”翻湧而出。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星星布滿了整片天空。

密密麻麻的眼珠被黑發男人踩在腳下，整齊地不斷轉動、上移、停下，死死瞪視著兩人。

諾亞……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他隻是愣愣地垂下頭，連移開視線都不被允許，就這樣目睹著眼前的一切。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噗嚕嚕嚕嚕———

［諾亞］帶著優雅笑容的麵容上突然不斷地冒出白色的膿包，他空空如也的眼眶裡，帶著血腥味的濃稠黑色液體不斷地噴湧而出，黑色的血液噴灑在了諾亞的臉上，糊上了他的睫毛，侵占了他的鼻腔。

等到諾亞仿佛一個在黑血中淋浴了的血人後，原本從眼眶中不斷冒出的血似乎終於流儘了。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一根觸手從眼眶中探了出來。

接下來是兩根、三根、四根。

無數觸手在眼眶中相互推擠著，揮舞著觸肢向外伸展著濕滑粘膩的肢體，不斷地從［諾亞］的臉上掃過。白色的膿包不時被觸手們戳破，沾染著白色粘液的黑色蜘蛛從裡麵接二連三地爬了出來，噗嚕、啪啦，掉落在了諾亞的腦袋上，從他的耳朵、眼睛、鼻子、嘴巴裡爭先恐後地鑽了進去。

無數聲音爭先恐後地在耳朵、腦海中響起。

“為什麼拒絕力量？”

“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做個人類有什麼好？”

“你不要，就給我，給我，給我。”

“交給我，交給我，交給我交給我交給我交給我交給我交給我交給我交給我！！！”

“偉大的神啊！！交給我交給我交給我！！讓我來成為祂！！你這個廢物！！怎麼會有這樣的我存在！！廢物！！”

“……”

“…………”

“咚咚！！”

一陣猛烈的敲門聲把恍惚中的諾亞猝然拉回現實。

“……！”

諾亞猛地回過神，沒有什麼觸手，鏡子裡的自己也一切如常。他喘著氣，額前的碎發被冷汗浸濕，慢半拍地將目光投向聲源處。

咚咚咚。

門依然被敲著。

伴隨著敲門聲的，還有C疑惑的聲音:“N？我能進來不？查個衛生間怎麼查這麼久，你掉坑裡了？”

諾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