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大晏故莊憲王愉銘”……(2 / 2)

“這一點,我倒很是佩服太子殿下。”晏莊突然說道,“明知陛下此舉可以說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有損功德,實為不智,殿下為人子,為人臣,卻並非一意順從,反而一直規勸、從旁督視,良苦用心,足以見得。”

梁聹聽罷,問道:“依莊先生之見,我便不該奉曾祖之命前來嗎?”

“貴府的舊事,在下不知實情,本不該置喙的。”晏莊不經意將目光落在遠處的範渺渺身上,微笑說道,“無非是今日隨口一提,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後半夜了,侍衛起了篝火。大家圍坐,都睡不著,因為一想到明日就可以在王陵中一探究竟,臉上都不禁流露興奮的神氣。

是徐公公先提起了話頭:“據說死得淒慘的人,死後怨念深重,久久不肯往生,更有甚者,還會向他的仇家報複索命。”

白銀便問:“莫非這莊王就死得很淒慘嗎?”

徐公公說是啊:“據聞是萬箭穿心而死。”

白銀慢吞吞地啊了一聲:“那他豈不是全身都是血窟窿,沒一塊好肉?”

“萬箭穿心的死法,最可怕還是在於死前。”晏莊突然開口,闡述事實般的語氣,漫不經心地道,“漫天所見全是飛箭,幸運的話,一箭穿心而死,但多數沒有那麼幸運,流箭先是劃破你的臉頰、小腿,隨後貫穿你的肩、你的手掌、你的腳踝,這時尚不致死,接著便又是一輪箭羽襲來,將你牢牢釘在地上,動彈不得。所在方寸之地儘是鮮血……”他忽然住了口,因為看見範渺渺抱膝而坐,將腦袋深埋。其實自己莫名其妙說了這麼一通,明知隻有她會真的聽進去,明知她會因此生悔,還是忍不住述說。難道竟是希望有人能夠感同身受?他不禁自嘲一笑。

白銀在一旁聽得直冒冷汗,忙問該如何化解。

“聽他說得多麼可怖,其實這種死法,去得很快。”徐公公說道,“不過,如此死狀實在淒慘,連斂屍人都不忍直視,遑論旁人?所以才要造一座富貴大墓,一切仿他生前起居,最好還要將他生前所喜所愛儘數搬到墓中,以喜壓惡,叫他流連其間,不在世上作惡。”

“……很痛吧?”她遲鈍似的抬起了頭,向他直視,眼中強忍淚意。

晏莊喉間動了動,忙低下了頭,不去與她對視。

徐公公環視一周,發覺原來是她如蚊蠅般發問,不免笑了:“都臨死了,誰還記得想痛不痛?”又道,“到底還是小姑娘,膽子小害怕。莊先生,都怪你,成心嚇唬大家。”

白銀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學徐公公說話,滿口大吉大利:“咱們現在就在人家墓中,說話還是要忌諱一些喲!”

晏莊頓了頓,終於看向了她:“徐爺都說了,這種死法去得很快,大約,還沒察覺到痛吧。”

……

……

到第二日,眾人修整完畢,重新進入內城。清晨的日光多少驅散了一些陵中詭靜氛圍帶來的不安,再次來到獻殿前,雖仍被它的莊嚴恢弘所震撼住,但已不像昨日初見那般,先是感到一陣悚懼,加之昨夜殿門大開,敞風通氣,如今眾人目中所視,清晰可見:隻見殿堂正中間安置著一張石碑,上書“大晏故莊憲王愉銘”八字。廟碑一側,則是立著一張紅布方案,紅布已近破損,幾乎失掉原來的色彩,而案幾上方擺著一頂立耳饕餮紋樣的青銅方爐,裡麵尚有香灰沉澱。環視四周,兩側還伺立著武將、侍女彩塑各十座,哪怕百餘年過去了,他們依舊神態生動,活靈活現。

徐公公假模假樣,當先對著莊王的廟碑拜過,口稱叨擾。卻步退出獻殿,眾人又依次去到左右配殿、鐘樓、園寺吏舍、食官、井亭等遺址。走完內城全部的地麵遺址,卻仍然未看見封土堆,徐公公臉上漸漸顯出凝重的表情。

偏偏白銀大煞風情,在旁嘀咕說道:“都說王陵陪葬之豐,舉世罕見,但至今所見陵園內部,除建築宏偉了些,彆的寶藏,一應都沒看見呀。就憑這些,真能困住莊王的怨念嗎?”顯然對於昨晚晏莊講的鬼故事,還耿耿於懷。

晏莊淡淡地道:“陪葬的寶藏多半是在封土堆底下,屍骨棺內。”

他話裡直來直去,好像生怕彆人不惦記地下寢宮似的,範渺渺聽得發愁,微微攢眉,忍不住多瞥他幾眼。

白銀卻道:“一眼望去,哪裡有封土?”

察覺到範渺渺頻頻看來的目光,晏莊本想張口,最後隻好緘默不語。但徐公公抱著極大的期望而來,如今也真正站到了王陵這片土地上,若是因為找不到封土堆,隻能夠铩羽而歸,不免在陛下麵前顯得他辦事不力。

“莊先生,你的看法呢?”徐公公左顧右看,隻能冀希望於晏莊有彆的辦法。

晏莊欠了欠身,說道:“我確有一個主意,但不敢自己拿定。”

徐公公不耐煩他現在還囉裡囉嗦,一揮手,讓他直說就是。

晏莊微微一笑,說道:“即使不見封土堆,但我認為,陵寢必然還在內城之中,或許,就在現在我們腳下這方寸地下,徐爺不是帶了一些炸藥嗎?一炸,就全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