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進原先的信封,範渺渺隨手交給金媽,抬頭看日頭已高,連忙與二掌櫃出了門。今日是李家首席掌櫃相約,他昨日登府遞帖時,倒令範渺渺有點出乎意料。柳千億聽說後,勸她不必出麵:“生意上的事,小姑沒必要出麵,白與他們斡旋。”
範渺渺看他麵頰瘦削許多,知道他為此事也很辛勞,有心幫忙,便道:“在這節骨眼上,我實在也很好奇,到底為什麼他們要見我。”
柳千億勸說無用,就道:“好,我叫二掌櫃陪你一起。”
與李家首席掌櫃約好的地方在茶樓,範渺渺到得早,等人的時刻,要了一壺茶,一邊聽二掌櫃稟報道:“小姐,現已查出他們銷貨的賬目。”
“查出賬目,再確定錢款去向,很快就能知道誰才是始作俑者了。”範渺渺對二掌櫃點點頭,“暗中調查並不容易,辛苦你了。”
二掌櫃說小姐哪裡話:“這是老奴該做的。”
兩人說話間,茶樓雅間的門被推開,李家首席掌櫃等人簇擁著一位貴婦人進來。二掌櫃見到呆住了,站在範渺渺身側,留意她的神情。
屋內所有人眼睛此刻都在端詳著自己,神色各異。範渺渺不是不知道,麵上卻不露聲色,站起身來,含笑招待:“請坐。”
貴婦人淡淡看她一眼,先坐下了,往日多趾高氣昂的李家首席掌櫃,這時站在她的身後,竟也甘願俯首帖耳,忙前忙後地為這位夫人重新斟茶。範渺渺猜到她的身份,多少有點訝異,但也不懼她來勢洶洶,徑自往交椅裡一坐。二掌櫃一樂,趕緊有樣學樣,也為她換過一杯新茶。
見她自顧自地坐下,貴婦人臉上微慍,但想到正事,勉強忍住了:“我今日約見你,你可知何事?”
範渺渺笑道:“太太但說無妨。”
貴婦人矜貴地道:“我聽聞你們都想要榆次那幾處的窯址?隻要你答應我的條件,那幾處窯址便送給你柳家,又有何妨。”
此言一出,滿堂俱驚,就連李家首席掌櫃都微微變了臉色。範渺渺與二掌櫃交換了眼神,心照不宣,看來這位李太太來之前並未跟誰提前溝通過。
見她猶豫,李太太道:“怎麼,難道你不相信?”
範渺渺搖頭說不是,如實道:“太太給出的價碼太高,我怕我要不起,因此要斟酌斟酌。”
“許久不見,你這張嘴倒是依舊伶俐。”李太太冷笑一陣,頓了頓,才道,“我要你為我兒戴孝守寡,你若答應,今日起李家所有窯址,可儘歸柳家所有。”
範渺渺還未說話,二掌櫃馬上站了出來,不豫說道:“太太,我家小姐新寡回門,早已經與你們家再無瓜葛,何故要去守寡?”
李家婆子在旁冷聲叫道:“夫婿過世,她不在婆母麵前代亡夫儘孝,竟還回到娘家招搖過市,不知禮義廉恥,簡直太不像話!”
牽雲忍不了一點,上前一步,罵道:“呸!我小姐年紀輕輕,憑什麼戴孝在身,為一個死鬼守寡?”
“什麼死鬼?那是我們家七少爺,你說話尊重些!”
“人都死了,早下地府了,還妄圖想享豔福,也不怕來世折壽!”
耳邊聽著牽雲與人唇槍舌戰,範渺渺心生後悔,想著,早知道該聽柳千億的勸阻,今日不來了。
見她不驚不怒,事不關己般端茶慢飲,李太太不高興了,將茶碗重重擱下:“就算是為了柳家,你竟然也不肯答應?或者是說,你早有彆的什麼企圖。”
本來,範渺渺還不理解這場鬨劇,照理說李七郎過世三年了,哪怕李太太始終因為亡子耿耿於懷,也不至於到了此時此刻,方才想起為難柳銜霜,但聽到這裡,範渺渺總算是領會到一點她的用意了:不為死者,原來是為生者。
大概是怕她繼續糾纏李簾靜,索性叫她守寡出家,好與李簾靜劃清界限?範渺渺搖了搖頭,心想不會,柳銜霜自尊心極強,李太太此舉,多半隻是為了奚落她、譏誚她,以斷了她最後的念想。
範渺渺不卑不亢地說道:“我能有什麼企圖,還請太太明示。”
李太太臉色難看,謾罵道:“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的打算,我告訴你,絕無可能,隻要我在李家一日,你彆想妄圖再進我李家的大門!”
即使範渺渺再好的耐心,眼下也已殆儘,況且再說下去隻怕會壞了事。她站起身來,說道:“我尊重太太是長輩,且是一位哀傷過度的母親,所以不與你爭論,今日這些胡言亂語,全當我沒聽過,告辭。”後一句,她是對著李家首席掌櫃而說。李家首席掌櫃麵色凝重,顯然起先也沒想到現在會是這般處境,向她點頭致謝。
出了雅間,牽雲猶自憤憤,說道:“小姐,你脾氣太好了!”
二掌櫃說就是:“今日他們欺負到了頭上,縱然小姐寬宏大量,我們柳家卻絕不能忍氣吞聲。”
他們不知其中涉及私情,倘若在剛才的爭執中叫破,毀掉的,不止是李簾靜,還有柳銜霜。
“出了茶樓,這件事情誰也不要提起。尤其是大爺和令襄小姐那裡。”眼見二掌櫃和牽雲還要再勸,範渺渺笑了笑,勸慰說道,“再有下次,我不會再忍讓的。”
二掌櫃見範渺渺神情自若,放下心來:“小姐彆因為無關的人困擾就好。”
牽雲仍是不滿,回到府上,見到金媽簡直委屈,要是金媽在場,她小姐豈會忍看李太太的嘴臉?正想要與金媽痛快傾訴一場,範渺渺一個眼風掃來,牽雲訕訕地閉了嘴。金媽是毫無察覺的,揚著信走過來,說道:“小姐,白日走得匆忙,你還沒給令襄小姐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