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人影能馳迅走,範渺渺因為對她們不甚熟悉,隻好憑借曾小姐的每次歡呼來分辨局勢。後來曾小姐也覺得了,很不好意思,歉然說道:“影響到你了吧?”
範渺渺說不必在意我,趁著局勢僵持不下,問道:“曾小姐似乎格外偏愛連翩社。”每次歡呼,無一不是因她們攻進而喝彩。
曾小姐想了想,說不算:“其實我更喜歡七寶社的,實不相瞞,五年前,我還是她們其中一員,但不幸是那年並未奪冠,說來真見笑。”
範渺渺笑道:“我今日真是不識廬山真麵目。”
“柳小姐,我這人很不經誇的。”曾小姐笑了,露出回憶的神采,說道,“那年,就是陸東喜橫空出世,帶領連翩社奪得頭籌,起先我每當想起,對她都暗恨許久,但是後來這幾年,親眼見到連翩社衰敗,後繼無人,全靠陸東喜一人……我向來都認為優勝劣汰,才是硬道理,她也明知自己獨木難支,但偏想要憑借一己之力,維持局勢。柳小姐,你也許不知道,曾經萬重雲也是連翩社的人。”
從曾小姐口中,範渺渺得知萬重雲此人十分有決斷,預見到連翩社即將衰敗,便不猶豫選擇退社,遞帖加入當時另一熱門球社。
賽場上,萬重雲所向無前,範渺渺望見後若有所思。看樣子,連曾經是七寶社社員的曾小姐,談起萬重雲,內心也有很複雜的情緒。一方麵對於她的球技,自然是很心悅誠服的,但從另一方麵來說,她的背社行為,也確實令人覺得難以啟齒。
身邊驟然歡呼雷動,原來是連翩社陸東喜先拔頭籌,攻進一球。
曾小姐回過神來,連忙重新看向場上,得閒與她說道:“柳小姐頭一回觀賽,就跟你聊些前塵舊事,聽來實在敗興。我們不談這個,不談這個。”
範渺渺目光也停留在場內,笑說:“知道這樣的往事,再看比賽,心境居然會與剛才截然不同。照曾小姐所說,萬小姐與陸小姐,想必以前便是舊識?”
“嘿,京城能有多大?”曾小姐道,“她們從小就認識,在同一個私塾讀書,拜在同一位夫子門下,又同時加入連翩社……在我那年,陸東喜與萬重雲還曾被好事者並稱為連翩雙蝶,寄予厚望。”
範渺渺與曾小姐一遞一聲地聊著天,而蹴鞠場上,自有長鳴須決勝,到了賽事緊要關頭,兩人不約而同閉上嘴,聚精會神地注目場內。
最後,連翩社以微弱的比分,輸給七寶社。曾小姐於是向她告歉:“害你賠了錢。”
範渺渺搖頭笑道:“我是隨便投注著玩的,但求儘興,哪有輸了就怪人的道理?而且說心裡話,我其實不願意押注七寶社贏。”轉念,想起曾小姐就曾是七寶社的,向她投去歉意的眼神。
曾小姐揮揮手,說已是過去,很不以為意。此時已經公布結果,場內場外皆是喝彩不斷,她們尋聲望去,見七寶社的社員都緊緊簇擁著一人,大笑歡呼。“那就是今年的新秀吧。”曾小姐感慨長江後浪推前浪,說道,“真是不該小瞧了她。”
範渺渺久久地看著陶小姐,並未接話。
“你認識這人?”曾小姐福至心靈,倏忽一笑,戲言道,“原來你是因為她呀。”所以不肯押注七寶社勝。
範渺渺也不辯解,大抵是有這層心思作祟。曾小姐見狀,反倒流露出好奇的神氣,說道:“雖然我與柳小姐你交談隻有頃刻,但觀你談吐,我認為,你不像是會與人生隙的性子。連我一直喋喋不休,你都肯耐心傾聽。”
範渺渺如實說道:“我與那位小姐,傾慕同一個男子。”
聽她輕聲細語,恐語出驚人般,曾小姐不禁笑了,說原來如此:“那麼想來,那男子剛才也在現場觀賽咯?”
範渺渺心想,未必他會有這閒情。但今日太子與英王都在,他隨侍左右,自然能夠看到。靜待她的沉默,曾小姐了悟,寬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說道:“柳小姐,你不必妄自菲薄,有人靜若處子,有人動若脫兔,千人千麵,那很正常,至於人與人感情,向來是很難說的,就像今日蹴鞠場上,拔得頭籌,未必是最後贏家。”
範渺渺怔了一下,說不是為了這個。今日旁觀陶小姐的表現,感受著她的恣意,她幾乎是後知後覺地想著,怎麼當年我不肯像她這樣快活?表達過,落淚過,但也痛快過,躍然地活過。但她從小被規訓,被教導,縱然時至今日幡然醒悟,依舊被那無形束縛。她懊惱,但知道自己已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