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頌年目前在一家上市公司做後端程序員,年初八正式複工,慣例要提前一天回市裡,離開前一晚,吃過晚飯他回臥室收拾行李,行李箱裡麵沒多少衣服,多是王秀萍給他準備的特產,自家醃製的臘腸和鹹鴨等等。
陳雲娟走了進來,手裡還端著剛炸好的酥肉,她掃了一眼已經滿滿當當的行李箱,柔聲問道:“都收拾好了麼?”
“差不多了。”
章頌年費勁把東西都塞進去拉上拉鏈,回頭一看媽媽又端來了酥肉,他頓感頭疼,忙說:“酥肉就不帶了吧?箱子都裝滿了。”
“就炸了這一點,你帶過去放冰箱,啥時候想吃了拿出來就能吃。”
陳雲娟不容他拒絕,“我給你放在袋子裡裝好,明天你拎著就能走了,不麻煩。”
章頌年已過了因父母和家庭貧困而產生羞恥的年紀,他看著陳雲娟為他忙前忙後準備,想著明天一走恐怕又要到下一個新年才能回家了,心裡頗為觸動,把行李箱抬起推到了牆角。
章頌宜探出頭來,遞給他一串現炸的香腸,“哥,你也吃。”
章頌年接過咬了口,章頌宜又問他,“哥,你是明天走嗎?”
章頌年嗯了聲,“九點的高鐵。”
小姑娘神情落寞,垂下了頭,“好快啊。”
“哥哥現在上班了沒辦法。”
章頌年摸了摸妹妹的頭,“你好好聽媽媽的話,認真學習。”
章頌宜乖巧點了點頭,兄妹倆坐著聊了會兒天。
在家的最後一晚,王秀萍也來了他臥室,先是又問了一遍他高鐵的時間,跟他說:“明天讓你爸送你到高鐵站,咱家現在有車了,省得你折騰了。”
章頌年說了聲好,偷偷從枕頭下掏出一個紅包遞給她,“這錢您留著用。”
王秀萍不要,又還給他,“我有錢,用不著你的。”
章頌年知道家裡經濟情況,也就在他上了大學後才勉強有了些餘錢,王秀萍年紀大了乾不了活,早年種地勞累過度,身體落下了病根,平時還一直吃著降壓藥,光靠養老金完全不夠花。
他堅持拿給她錢,“平時彆虧待自己,該買買該吃吃,有事給我打電話。”
王秀萍手裡確實沒什麼錢,沒再推脫收下了紅包,坐在床邊看著孫子叮囑道:“你現在年齡也不小了,該為自己考慮考慮,現在娶個媳婦不容易,身邊如果有合適的女孩子,一定要把握住。”
章頌年笑不出來,“沒有,您從哪聽來的?”
“咱們家情況不好,可能幫襯不到你,但絕對不會給你拖後腿。”
王秀萍隻當他性格內向不好意思說,“有機會帶回來給奶奶見見。”
章頌年再次搖頭,聲音大了幾分,堅持道:“真沒有。”
“馬上十點了,您該睡覺了。”
“瞧你,跟奶奶還瞞什麼。”
王秀萍笑他太害羞,拍拍腿站起來,“行行行,我回去睡覺。”
章頌年這一晚失眠了,過年回家這一趟,正在把他那段遊離於現實之外,沉浸至今的網戀美夢一點點打破。
他們家就是很普通的中國家庭,章誌儒是個木匠,組建了一支裝修隊伍,主要幫人裝修新房。陳雲娟是家庭主婦,在縣城給上初中的妹妹陪讀,王秀萍一輩子沒離開過小鎮。
這樣的家庭,章頌年說不好是讓他們接受自己對象是外國人更難還是接受自己是同性戀更難,而埃德溫,兩條都占了。
過年回家這幾天,他一直儘量避免跟埃德溫視頻,以免家裡人發現什麼,但挨不住埃德溫太黏人,他手機不離身急切回複消息的樣子恐怕早就惹家裡人懷疑了,現在更糟的是,他們估計把埃德溫當成他女朋友了。
章頌年頭疼欲裂,臨近淩晨好不容易才睡著,沒睡兩個小時又要起來吃完早飯,他吃早飯的功夫,王秀萍看到客廳的包空著,又往裡麵裝了幾瓶酸奶。
吃完飯,章頌年跟家裡人說了再見,由章誌儒送他去高鐵站,上車後,父子倆聊了兩句便沒了話題。
章頌年打了個哈欠,視線轉向窗外,車輛駛上跨江大橋,迎麵吹來的風帶著綿綿的涼意,讓他腦子清醒了幾分,不過這清醒也沒持續太久,上了高鐵就沉沉睡了過去。
經過四個多小時的旅程,下午一點多,章頌年終於抵達他在江榆市的出租屋,室友伍家敏還沒到,他把行李箱推進自己臥室,先把從家裡帶來的臘腸和鹹鴨放進了冰箱的冷凍層。
東西都放好,他在出租車上提前點好的麻辣燙外賣也到了,章頌年掏出手機下意識先拍照片,點開埃德溫的頭像後又遲疑了。
對話框裡是埃德溫今早給他發的早餐圖,因為是異地,為了能更好地了解彼此的生活狀態,他們互相答應對方每次吃飯都要拍圖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