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裡對冉繁殷的描寫,永遠是清清冷冷,最多提提嘴角,眼底從無笑意,教導弟子時格外嚴厲。
剛開始那段時間,林玉雪的手常是腫的,同為劍修,冉繁殷知曉如何避開要害罰沒弟子,因而林玉雪常腫著一雙手,但每日還要辛苦練劍。
一股涼意忽地自尾椎竄了上來,凍得寧淞霧瞬間從“師尊笑起來肯定很美”的幻想中清醒過來。
【完了,方才沒想到,這下受罰的該是我了吧?嗚嗚嗚……】
受罰?受什麼罰?
冉繁殷疑惑地低頭看了眼整張臉都埋進朱雀背羽裡的人兒,小家夥似乎想到了什麼悲慘的事兒,身體輕顫。
她支起耳朵,小孩兒心裡卻不再多說,隻剩抽抽搭搭的輕嗚聲。
冉繁殷撩了撩垂至身前的長發,在心底呼了一口氣。
她倒要看看,上雲宗裡除了掌門師姐,誰能罰她的小徒弟。
落在鳥背上的兩個人一句話都沒有交流,但莫名了解了對方許多,就這樣向著朝暮峰前去。
「上雲宗地處九州大陸的中部,冬雪夏雨,春秋分明,其中冉繁殷的朝暮峰又位於上雲宗的西北角,四季更為分明,夏季南側多雨,冬季北側多雪……」
一道字幕——寧淞霧給自己的金手指取的名字,畢竟它也隻有這個功能——浮現出來時,寧淞霧就知道,她們到了。
典儀持續了一整天,此時已近傍晚,又是多雨的夏日,朝暮峰前不久還落了雨,此時雲銷雨霽,彩徹區明,遠處似是被潑了一層溫柔的粉紫色顏料,自天與地的交界處暈開,借著最後一點日光染了半邊天。
因為有些恐高而緊緊抓著大鳥背羽的寧淞霧此時也鬆了小爪子,直起身體,望著遠方,竟有幾分癡了。
她從未在這種角度看過晚霞,一種隻有一點點仰視的狀態,仿若伸手就能觸到這片溫柔繾綣的天空。
【若是讓王勃見到此情此景,興許能做出比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還要好千萬倍的詩句吧?】
她向來隻能仰視天空,在曾經無數個高三下課的傍晚,她來不及去搶飯,就趴在教室的小陽台,端著中午買回來的泡麵,望著遠方的天空,看著淡紫色或淡金色自天與地的一角化開,一點點染進她的眼中,再經由她的筆,化成文字,落在紙上。
冉繁殷很久以前偶然讀過少女心中吟誦的詩句,此時又被提起,便曉得寧淞霧當是格外喜歡這片景致的,乾脆讓朱雀靜靜懸在空中,陪少女端看著這副她已然看過數百年的落日。
你彆說,還真有幾分,不一樣的色彩。
寧淞霧發覺大鳥不再飛翔,知道是冉繁殷做了什麼,偏頭,眼中撞入另一番彆致的淡紫色,順著衣衫移目向上,正正好,看到一雙微勾的鳳眸,眼中盛著的是比晚霞還要繾綣如水的笑意,紅唇輕揚,似乎,也在開心。
【師尊真的……好好看啊……】
【美人如詩,如畫,如揚州的十裡春風,撩動心弦。】
這一片柔紫被寧淞霧記了很久很久,許多年後,再撞進那雙如水含笑的眸,她還是會想起朱雀背上看到的那一片紫,想起來自己的十裡春風。
冉繁殷被她這麼不經意地一誇,心情都好了幾分,笑意更盛,於是寧淞霧看得更為入迷,心臟亂跳,撞得生疼。
朱雀載著兩人在此處待到暮意漸濃,柔紫儘散,方才落地,山頂燭火搖曳,一片澄明。
站在實地上,寧淞霧漸漸收了心神,最後戀戀不舍地仰頭看了眼全黑的天空,幽歎一口氣,幾乎一整天沒怎麼在冉繁殷麵前講過話的少女頓了頓,開口詢問:“師尊,我什麼時候可以自己飛上去啊?”
她的音色尚還有些稚嫩,格外清冽,同心聲略有不同。
冉繁殷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大概,還需要兩三年吧。”
寧淞霧瞪大雙眼,“為什麼這麼久?”
【我記得原文不是說金丹修士就可以修習踩雲頭的術法,若是有佩劍的則更為便捷,我已經築基了啊,怎麼還需要這麼久?】
“因為你身上這些修為需要全部廢掉,重來。”
冉繁殷聲音平淡,像是在講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兒。
對她來說確實無關緊要。
對寧淞霧來說,這無異於天塌了,雖然這些許修為不是她的,但她很願意坐享其成的啊,她不想從頭再來了……
這不就是讓已經上了兩年大學忘了所有知識的她回高中複讀嗎?
寧淞霧眨了眨眼,不消片刻就盈滿了水霧,顫著聲音問:“為什麼啊?”
冉長老依舊神色淡淡,“你是天品靈根,但在外門所修功法品級太低,法力駁雜,於日後修行有損,不得不出此下策。”
“……”可惡,原身,為什麼入門時你不測測靈根,這樣咱倆就不用再經曆這一番苦難了啊。
不對,原身似乎是孤兒來著,恐怕也沒得測吧。
哎,她真慘啊。
寧淞霧又在心底給原身點了一根蠟燭。
冉繁殷牽著她進了屋子,讓她在偌大的房間裡挑一間,她選了和冉繁殷的房間隔了一間的房,而後又被女人牽著進了淨室。
冉繁殷低垂眼眸,淡聲道:“好了,脫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