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都說了好一陣子,卻不曾想,這位孟娘子還和曲雲闊有這般的關係和交情。
是個和他們的關係也沒有這麼遠的同窗了。
這下,便不光是李妙音的視線落在曲雲闊身上了。
孔克、孫嘉、徐戎,還有鄭祺,他們都看向了曲雲闊,等待他的回答。
而不遠處被樹枝和樹葉所遮掩了身形的孟瑤亦是如此。
她的雙眼隻是看向了人群中的那個身姿最為出眾者。
她的耳朵也緊張起來,卯足了勁想要聽聽這個她已經不那麼熟悉了的人會在如此場合上,怎樣說她。
隻聽曲雲闊說:“孟瑤已想好了明年要去考明經科。”
孟瑤望向那邊的目光不服氣了起來。
她想說,那已經不是現在的她所想的了。
但很快,曲雲闊的後兩句話便跟了上來。
“她的天賦一般,用典不記出處,儒家經義也無法記到一字不差。對於國策與朝中局勢,她從不關心。更無憑借策論考上進士科的可能。再者……”
“再者如何?”茶棚之中有人在曲雲闊停頓時如此問道。
接著,考慮了好一會兒的曲雲闊便說道:“再者,她和我們,也不是一路人。”
若說曲雲闊的前幾句話還隻是在客觀地評價孟瑤的才學,那麼這一句話便是蘊含了更多意義的,對於孟瑤這個人的評價了。
並且曲雲闊這樣說一個和他有不少故交,還年齡相仿的女同窗,實在是很難讓人不去想他到底為什麼會這麼說。
畢竟……當這樣的話語被曲雲闊如此說出。
它便不再是一句既不褒,也不貶的話了。
先前對孟瑤可謂是一無所知的幾人都就此和同伴們議論起來。
至於孔克,他則是看起來有幾分意外的。
但隨後,他便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事似的,自顧自地點了點頭。
這樣的情形讓孟瑤看在眼裡,便無異於對於她的羞辱了。
或許那幾個仿佛翩翩君子一般的,未來都前程似錦的人並不會這麼覺得。
但這便是孟瑤此時的感受。
隱溪穀的風,原本就是帶著絲絲涼意的。
可孟瑤的心,此刻卻更覺得冷。
她握著韁繩的手不住地用力,並將馬兒的韁繩在手中越攥越緊。
在這個時刻,覺得孟瑤和他們不是一路人的,又何止是曲雲闊呢?
就連孟瑤都覺得,她和眼前那個茶棚裡的所有人,都不是一路人了。
是,他們都是國子監裡的佼佼者。擁有著毫無疑問的錦繡前程。
可那又怎樣呢?
說出這番話的曲雲闊、聽他說完了那句話後臉上露出了了然的幾人、自以為想到了很多事的孔克,還有那讓她鄙夷的李妙音。
他們全都讓孟瑤感到討厭。
而曲雲闊,則尤其是他們之中的麵目可憎者。
是,孟瑤知道。
她已不再是值得曲雲闊費心結交之人了。
她也不再是會讓曲雲闊感到在意的朋友了。
她是一個……已然被對方所丟棄、所疏遠的,於曲雲闊而言無足輕重的人了。
可即便如此……
你又為何要同那麼一個微不足道,也令我鄙夷之人一道,讓我如此清楚地感受到這一點?
而我……我又是犯了怎樣的罪過,好讓你在我的背後,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如此奚落?嘲諷?
如若可以,孟瑤真恨不得放下自己此前讀過的聖賢書,就像是個最普通的莽夫一般,衝進那間茶棚,拎起曲雲闊的衣領,把他推到茶桌上,質問他。
[你說我和你們不是一路人,所以你們便全都和李妙音這種人,是一路人了嗎?]
但她……竟是不敢。
孟瑤甚至都沒有勇氣這便騎上馬兒,從那間茶棚的門口經過,好讓那些自詡君子之人也像她此刻一樣感到難堪。
想到這裡,她便更難過,也更生自己的氣了。
但孟瑤的小馬卻是在此時幫了她一個忙。
它被孟瑤的情緒所感染,焦躁起來。
這匹性情溫順的小馬先是兩隻前蹄在地上不安分地動了起來。
當孟瑤拽住韁繩,想要讓它停下來時,這匹小馬他仰起頭來,發出了嘶叫聲。
底下的那間小茶棚裡的人,便是在此刻終於發現……在更往上的山坡處,有一個被樹影遮蔽了的人。
但即便是在這個時候,孟瑤也還有機會,在被他們認出自己之前,逃也似地離開。
——隻要她戴上先前用來遮蔽陽光的帷帽,隻要她騎上小馬,向著玉禪寺衝過去。
隻要她這樣做了,她就能假裝自己根本就沒有出現在這裡。
但孟瑤卻是在猛地一個轉身後,停住了動作。
哪怕她已閉上了眼睛,她也能感受到了那些落在了自己身上的視線。
許許多多的念頭都在她的腦中閃現。
但當孟瑤深呼吸了幾次,並再次睜開眼睛時,她卻是將已然被她拿在了手上的帷帽掛到了背上,並深吸一口氣,騎上她的小馬。
孟瑤拽著韁繩,讓小馬往下山的路,而非上山的路小跑起來。
於是小茶棚裡的人便看清了孟瑤的樣子。
至於孟瑤,她則也和曲雲闊對上了視線,在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裡,頭一回在那麼近的距離,和曲雲闊如此正大光明地正麵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