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黑袍下那張熟悉的臉,宙落輕笑了一聲,可眼神裡的戒備和敵意卻絲毫沒有減輕。
“我對她不感興趣,隻是拿她當下人差使,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黑衣人笑著點了點頭,並不跟他強辯,隻是道:“但殿下可否知道,她是莫離身邊的人?”
“哦?”宙落挑了挑眉,“所以你是覺得我不該這樣對她?”
“並非如此。”黑衣人聳了聳肩,“旁人的生死與我毫無乾係,我隻是想知道莫離在哪兒。”
“莫離......”宙落的目光輕佻地向下一掃,“她失蹤了。”
“失蹤?在哪裡失蹤的?”黑衣人雖然刻意表現得很平靜,卻還是肉眼可見地緊張了起來。
宙落的嘴角散漫一勾:“海裡,是跟海妖對戰的時候失蹤的。”
“那你那隻海妖怎麼說?”
“它說——”宙落盯著黑衣人的目光漸漸玩味戲謔起來。
“她被海牢吸進去了。”
“海牢......”黑衣人靜默了一瞬,突然暴怒地喊道:“我有沒有跟你強調過!你動誰都可以,但是唯獨不能動她!”
他的聲音回響在夜幕裡,格外地歇斯底裡。
然而宙落對他的憤怒不為所動,隻是轉過身看了眼地上的晚汐。
她被這個聲音驚擾了一下,但破天荒地沒有醒來,隻是翻了個身就繼續睡了。
“你小聲點,彆把我的侍女給吵醒了。”
頭一次見到這麼能睡的人,宙落無奈地輕輕搖了搖頭。
可轉瞬他的領口就被黑衣人緊緊揪住了。
“宙落,你不要挑釁我!”黑衣人怒目圓睜地盯著他,手指的關節泛著用力的蒼白。
然而麵對這樣的威脅,宙落依舊不為所動。
他隻是冷冷盯著眼前的人,用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道:“是誰在挑釁誰?你告訴我,天界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聽到這話,黑衣人的氣勢便消減了一些。
他鬆開宙落,道:“你該知道,我一個人攔不住那麼人的耳目,這裡遲早是要被發現的。”
“但也不應該這麼早吧?”宙落盯著他,陰沉的目光裡有著質問的意味。
黑衣人眨了眨眼,最後低著頭道:“抱歉,是我沒攔下他們。”
見他服軟,宙落方才輕笑一聲,散去了周身束起的壓迫感。
他越過他,走到窗前,看著外麵清麗的月色道:“彆忘了,是你來找我合作的。有了你我行事確實會更方便,但若是沒有你,我照樣可以做成我想做的事。”
“是我沒辦好事。”黑衣人陰鷙地盯著他的背影,衣袍下的拳頭緊緊攥了起來。
“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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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
莫離和玄越緊緊靠在一起,艱難地喘息著。
海牢的壓力已將玄越的氣團擠壓到隻能堪堪包裹住他們,然而不出多長時間,這最後的一點空間也會被榨乾。
屆時,他們便會被海水擠碎化為齏粉,永遠沉沒海底。
“後悔嗎?”玄越用儘最後的力氣抱著莫離。
儘管他虛弱到連睜開眼睛都很勉強,卻還是想在這最後的時刻跟她多說說話。
“你費了那麼大的氣力,好不容易進了崇武閣,到頭來卻是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就要跟我一起沉沒在這海底了。”他的氣息吞吐在莫離的額頭,已經接近冰涼。
莫離沉默了一會,緩緩道:“我不後悔。”
在這個將死的時刻,往事像走馬燈一樣放映在她的眼前。
但最後那個如願以償的場景隻出現了一瞬。
在她回憶裡占了最大篇幅的,還是那一個個努力的日夜與朝暮。
“我本來也以為,加入崇武閣這件事情對我很重要。可現在回想起來,對我而言真正重要的,是為了它努力的那個過程。”
“多少次我看著太陽從海邊升起來,又有多少次我注視著它沒入海麵,我吹過淩晨的夜風,體驗過渾身的衣服都被汗浸透的感覺,我曾經遍體鱗傷,卻也一點一點地感受到,自己身體裡的那股力量變得越來越強大。”
“疲憊、痛苦的感覺日複一日地交替著,可隨之而來的巨大收獲也讓我時時刻刻開心著,憧憬著。我想我真正在乎的並不是崇武閣,而是那個在曆練中不斷強大的自己。”
聽完莫離這一番肺腑之言,玄越不由笑了。
可他的眼眶卻也漸漸濕潤。
他回想著過去的歲月,低聲道:“所以這就是我追逐你的理由。”
從穹靈堂到崇武閣,他雖是一路追逐她而來,卻也在這個過程中潛移默化地成就了他自己。
“什麼?”莫離沒聽明白他的話。
玄越笑著搖搖頭,並不解釋:“沒什麼。我隻是想說,你足夠配得上你所擁有的一切。若有來生,我還想與你做對手,做朋友。”
——做/愛人。
莫離抿了抿嘴角。
這些時日以來,她和玄越從死敵變為了戰友,如今他們即將走到生命的儘頭,她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該再按下那件事情不提了。
“對了,有件事情,我還沒來得及向你道歉。”莫離小聲地說。
玄越:“什麼?”
莫離:“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嗎?”
玄越有些猶豫:“你是說?”
莫離閉上眼睛,神情有些悲壯:“就是我醉酒之後,輕薄你的那件事情。”
“......”短暫的沉默之後,玄越輕輕笑了一聲。
“你可終於想起來了啊。”
莫離窘迫地抬眼去看他:“實在是不好意思,我當時喝醉了,完全就胡來了。”
玄越:“那你現在才道歉,是不是有點晚了?”
莫離歎了口氣:“是,不過我也是最近才想起來。”
玄越:“那倘若我們沒走到這絕境,你是不是還打算一直不負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