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越的醒轉似乎對弘奕造成了極大的震動。
他難以置信地盯著他道：“不可能！你怎麼可能自己醒過來？！”
玄越一哂：“怎麼不可能？”
他說著即要施法去攻擊弘奕，弘奕作勢一攔，威懾道：“我與莫離性命相連，你若是傷我，便是傷她！”
這說法聽著荒謬，可事關莫離，玄越還是低頭看了看他二人的身體。
果不其然，他在他們右手手臂上看到了一樣的血跡，而且再觀莫離的神情，她竟也沒有要反駁弘奕的意思。
“你們......”玄越驚愕地盯著莫離的臉，剛剛凝出來的火團霎時間逝於掌心。
莫離始終鎮定地盯著弘奕，沒有多言半句。
然而，在他們都意想不到的時候，莫離突然隔空操控冰刃，猛地刺向了弘奕。
弘奕沒料到她敢冒著損害自己的風險來攻擊他，閃躲不及，後背被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而與他所言不符的是，莫離並未傷到分毫。
“這......”玄越剛接受了他二人同命相連的事情，又被莫離這果決的舉動嚇了一跳，一時間有些愣怔。
而弘奕盯著莫離，同樣是一臉的驚詫。
莫離冷冷對上他的視線，聲音聽起來格外的冷靜：“我父尊既已犧牲心臟護我，又怎會把我的性命牽縛在你身上？你的謊言未免也太拙劣了。”
謊話被戳穿，弘奕沉默一刹，卻也絲毫沒有羞惱之意。
相反他盯著莫離，竟是慢慢笑了起來。
“莫離啊莫離，你現在是真的讓我感覺到有一點害怕了。”
他怎麼都沒想到，在經受過陳年真相的巨大震動後，莫離還能保持這般清醒和理智，不但沒有跳入他預設的陷阱，反而還大膽到敢於冒著生命危險去證明她自己的猜測。
她這般出人意料的機敏強烈刺激著他躁鬱的神經，使他燃起了熊熊的勝負欲。
他看著莫離，突然有種即便拚上一切，也要跟她分個勝負的決心。
“所以，你會為了殺掉我，甘願賠上自己的性命嗎？”弘奕張開雙臂，以一種近乎瘋癲的口吻問道。
他不急於得到她的答案，反而更像是借此對莫離下了一封戰書。
他譏誚地笑著，身形漸漸歸於透明，如一陣雨霧般徹底消失在了莫離和玄越眼前。
弘奕離開後，莫離仍久久盯著他身影消失的地方，心情無端沉重。
她清楚地意識到，往後弘奕將再無保留地跟她對決。
他不會傷害她，卻會荼毒她所珍視和想要保護的一切。
這悵然的心緒隨著地上屍體飄散而起的血腥氣變得愈發濃重，直至玄越的身影出現，占據了她全部的視線，莫離才恍然回神。
“你沒事吧？剛剛發生什麼了？”他一邊問著，一邊低頭仔細去檢查她手臂上的傷口，卻發現傷口已然愈合了。
“我沒事，剛剛弘奕不過是同我講了一些往事。”
莫離草草解釋了一句，就抬頭看著玄越問道：“你呢？你還好嗎？到底發生什麼了，你們為什麼都暈過去了？”
玄越雖然現在已經醒轉，可麵色依舊蒼白。
莫離忍不住憐惜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臉。
玄越安撫地拍拍她的手，道：“我沒事了。是弘奕以冥界之力讓我們陷入夢魘，見到了那些在現實生活中永遠都再見不到的人，所以我們才難以醒來。”
看著他溫柔卻難掩低落的雙眼，莫離心中一動，忍不住猜測道：“你見到你母親了，對嗎？”
玄越點點頭。
難怪他不願醒來。
“那方才你是如何醒轉的？”
莫離掃視周圍，發現除了玄越，旁人還是沒有醒來。
玄越：“因為雖然夢裡的一切都很好，可是那裡獨獨沒有你。”
莫離倏地抬眸，恰好對上他深深望過來的眼神。
風影搖晃，他慢慢握緊了她垂在身側的手。
“我與我母親說，我遇到了一個特彆好的姑娘，我很愛她。”
玄越望著她的笑眼中含著淚花，“我母親就說，那你該回去找她。”
“所以你就醒了？”莫離情不自禁地回握住他的手指。
玄越點頭：“是。”
空氣一時沉寂。
莫離難言自己此時的心緒，也不知道說什麼樣的話語才能安慰到他。
不過，他好似也不需要安慰。
“過去我滿心遺憾，總想再見見她，甚至不惜為此答應我父帝去做天帝。”玄越苦笑了一下，“可直至現在我才發現，我母親其實並不希望我留在過去，她希望我走向未來。”
聽著他的話，莫離不禁回想起了那個月夜，拂蒼對她說過的那些話。
這一路走來，她不斷地在經受離彆。
朋友、恩師、親人......
從最初的崩潰難捱，到後來忍痛去戰鬥，她漸漸接受了世事的無常，也懂得了向前走的意義——
活著的人好好活著，才是對死去的人最好的慰藉。
譬如當下，他們這些活著的人，就該好好去守護這個留下過那麼多美好回憶的世界。
“玄越。”莫離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語氣裡有著視死如歸的堅決。
“我一定要打敗弘奕，我要讓這世界回歸它本來該有的樣子。哪怕最後身死魂滅，骨化形銷，我都一定要保護好這個世界，保護好這千千萬萬鮮活的生命。”
玄越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刻，她會選擇自戕，以此來殺了弘奕。
這就是她對弘奕戰書所做的回複。
雖然不忍，可玄越卻知戰士赴死的決心不可阻撓。
不過倘若真到了那萬不得已的一步，他會同她一起，做這世界涅槃的餘燼。
“好。”玄越簡短亦有力地回應著她。
此時話語已顯得蒼白，唯有戰鬥才是他們同行的號角。
他幻化出九天神劍，劍身閃耀著明厲的寒光，一如黎明的第一束曙光。
他回舉劍身，鋒利的劍刃割裂他手臂的衣袍，在他精瘦的手臂上劃出一道醒目狹長的血痕。
“帝王血，祭帝劍——”
玄越手挽劍花，九天神劍登時亮起耀眼的白光，如同黑霧中升起的昭昭白陽。
“陰邪滅！眾生還陽！”
隨著浩然的訣聲落地，玄越雙手握柄，將九天神劍重重插入大地。
一股浩大的劍氣登時自九天神劍爆出，卷挾著灼烈刺目的白光，霎時間漲滿了四重天，向著更遠的地方衝擊而去。
莫離被劍氣衝撞，身形不住後退，衣袂飄飛。
宏大的白光耀眼眩目，她吃痛地捂住眼睛，無法直視如烈日般明亮刺眼的九天神劍。
九天神劍的劍氣自四重天破出，頃刻間便席卷整個天界，風馳雲卷地向著更遠的地方蔓延。
如同神劍出世那日一般，整個天界地動山搖，陷入了一場巨大的震動。
白光與劍氣所達之處，黑霧無處遁形，被強勢的至陽之力撕裂碾碎，惶惶然化為飛灰。
這巨大的動靜一直持續了半個時辰之久，直至清明的日光重新遍灑大地，所有陷入夢魘的人慢慢醒轉，九天神劍的光芒才逐漸斂去。
滿目的白光淡去，莫離放下手，視線越過九天神劍向前看去，卻發現玄越倚劍跪地，唇間鮮紅一片。
“玄越！”
莫離心一擰，急忙前去扶住他的身子，卻觸得他滿身冰涼。
“我沒事。”玄越擦了把唇下的血，精神卻看著有些渙散。
他之前本就被陰邪侵蝕，神魂受損，方才那一番動靜更是消耗巨大，簡直是在燃燒自己的生命去喚醒眾生。
莫離心疼地環抱住他，散出真氣來滋養他的身體和神魂。
可他卻是施法打斷了她的動作，虛弱地看著她道：“弘奕還沒死，不要把力氣浪費在我身上。”
“這怎麼能叫浪費？你能不能把自己當回事？！”
看見他這副對自己無所謂的樣子，莫離急得有些惱，強硬地拍掉他的手，繼續為他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