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跳得如此之快,仿佛要跳出胸膛。
這還是娘子自那場大病之後,第一次談及此事。
南嶽的手不由自主地環繞在她的衣裳上,深秋的衣裳已經換了厚的料子,她又格外鐘愛繡花,精致的花紋總是一片又連一片。
兩人的影子在燈火搖曳中拉長,交織在一起,如同兩株依偎的藤蔓,緊緊相依。
廂房中輕紗如雲籠罩著那張柔軟的床榻。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氣,令人沉醉。
林雀棲輕輕鬆開懷抱,撩起眼皮盯著他,水霧稍起,如同狐狸的尾羽輕掃,毛茸茸的,酥脆脆脆的。
南嶽的呼吸微微急促,他的眼中滿是對她的眷戀。
她起身拉上簾子,狐狸的誘餌放上了釣竿,南嶽閉上眼。
林雀棲從頭到尾都保持冷靜,她知道,這是她能給的最後溫存。
她喜歡公平交易,南嶽給了她想要的,她也會給南嶽想要的。
半月之後,一道封她為皇商的聖旨隨著天子親臨,宣在了林雀棲的手中。
那天,林雀棲正沉浸在對紫砂壺的創作中,她想要給南嶽和晴雪留一些能紀念的東西,而這種經過高溫燒製的紫砂壺,隻要保管得好,可以留存幾千年之久不掉的,不損壞。
她指尖流轉著泥土的胚形,晴雪匆匆走而來在她耳邊耳語,便退了出去。
太監開道,她洗淨雙手,恭敬接過聖旨,抬眼便見到了微服出巡的皇帝。
她正要屈膝下拜,卻被皇帝袖錦輕揮,免去禮節。
皇帝屏退了四周的侍從,在寂靜之中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才開口問道:“林雀棲,我觀察你許久,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聖人。可你目前的所有作為都是善舉,這讓我更加好奇,你心中究竟藏著何等的渴望,才讓你偽裝到了這個地步?”
他負手而立,目光穿透了她皮囊,繼續道,“在你眼中,我看不到對權力的追逐,對富貴的向往。南嶽雖貴為太子,但你對他與前十幾年也沒有什麼不同,哪怕到了現在他也未能留住你的心。常言說得好,‘無所求者,其實最為貪心’。那麼,告訴我,你所追求的,究竟是什麼?”
林雀棲抬起頭,目光清澈。
她的唇角微翹,“陛下,臣女所願,不過想要能在瓷器界大展身手,將紫砂壺聞名於所有土地。”
皇帝的眉宇間緊蹙著沉思的紋路,而在這肅穆的氛圍中,林雀棲卻忽然意識到,這似乎是自己苦苦追尋的機會?
有什麼比皇帝的仇恨來得更致命呢?
她話頭一轉,繼續道,“陛下,這些話,當然是臣女的謊言。”
皇帝早已習慣了人心的欲望,對於林雀棲的轉變並不意外,頷首等他繼續說下去。
林雀棲從容不迫道,“我之所以做出這些,不過是渴望目睹那些曾經得到我救助,以為獲得林新生,又在我的計劃下失去一切,痛苦絕望與無助的模樣,那實在是人間絕美景象。”
空氣刹那寂靜,皇帝麵色暗沉,揮手退去侍衛。
林雀棲邀請皇帝在院中坐下,“我覺得陛下在這方麵是與我有共同語言的,我們可以給予彆人,也可以從彆人那裡收回,這些東西,自始至終都是我們 ,他們隻是短暫地擁有了便以為是他們的,不過分嗎?”
林雀棲的話語,宛如冬日凜冽的北風,劃過皇帝的心海,令他不寒而栗。
她的聲音沒有波瀾,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冷酷,仿佛是在敘述一個早已注定的宿命,是如此的殘忍。
在這一刻,林雀棲的內心世界在皇帝麵前展露無遺。她是天生的妖魔,這可怕的她的願望純粹,又如此扭曲。
皇帝想要一刀劈死她,她到底把南嶽當成什麼!
在她的語言下,南嶽的愛於她不過是一場殘酷的遊戲。
南嶽終將沉淪於無儘的黑暗,痛苦與他永遠相伴。
皇帝聽罷,目光深沉,宮廷中的權謀如同一盤棋局,每一步都關係著生死存亡。林雀棲這番坦白,不僅是對自己欲望的揭露,更是在這權力的博弈中,投下了一枚意味深長的棋子。
她到底在求什麼?
林雀棲靜靜地凝視著皇帝的表情。
她曾將探聽到的宮廷秘密反複琢磨,那位曾經輝煌一時,如今卻歸於塵土的公孫皇後,其死因並不簡單。
如果真如自己所推測,皇帝對已故的公孫皇後情深似海,那麼,他絕不會容忍一個微不足道的民間女子傷害到他們的孩子。
對於這樣一個自負而又猶豫不決的君王來說,秘密地讓她消失是最有可能的。
儘管這對南嶽是一次沉痛的打擊,但是卻也可以用複仇這件事情吊著他,對於皇帝來說是很不錯的策略。
而且她不相信這位皇帝的感情,她不願意讓南嶽會有沉迷在虛假親情中的機會。
哪怕她自己也不是什麼好人。